天快亮的時候,病房裡能聽見附近住戶練琴的聲音。琴聲像鋸齒,飽含着掙紮和不滿,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被逼着起那麼早,發出如此令人苦惱的聲音。
紀魚藻背靠着牆半蹲在地上,她跟方成悅約好了時間,正在更衣室外面等他。
外面的天光正從厚厚的雲層裡艱難穿過,天地間是青灰的冷色調,醫院被一層薄薄的霧霭籠罩着。
通往活動室的走廊黑黢黢的,感應燈随着腳步聲依次亮了,由遠及近,他身着白袍的身影越發清晰偉岸起來。
兩人的眼睛碰在一起,紀魚藻看着他如此周正英俊的一張臉,一時間心裡還有點小鹿亂撞的茫然。
方成悅推開更衣室的門,裡面分了十幾個換衣櫃,再往裡走就是洗浴間了。
夏日清晨,交接班的醫生還沒來,白袍上沾滿了病人的血液和組織液,此刻他隻想沖個澡洗去滿身的污穢。
“找我幹嘛?”
紀魚藻支支吾吾的,試探着問:“那個……”
他走向其中一個更衣室,拉開簾子走進去,将紀魚藻隔在外面。方成悅脫下白袍,打開衣櫃,将自己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取下來。
紀魚藻從外面拉開簾子,露了個頭進來,臉上帶着點不好意思的窘迫,“那個,剛才你說……要結婚……什麼的。”
方成悅擡起眼睛,等着她把話說完。
面對着他的凝視,紀魚藻的注意力放在他臉上,卻又不可避免的結巴起來了,“我……倒是沒有,沒有當真。”
“沒當真你來幹什麼?”方成悅伸手籠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出去,“身上太髒了,你先出去。”
紀魚藻心想,這個人怎麼這樣?明明求婚的人是他,卻偏偏又這麼冷淡。
她帶着怒氣,一把拉開簾子,見他正在脫掉上身的衣服,那露在外面的身體,從胳膊、胸部到腰間,每一塊肌肉都顯得結實有力,渾身上下透出健壯的男性陽剛之美。
紀魚藻看愣了,吞了下口水又把眼睛移上來。
方成悅捂着她的眼睛又把人給推出去,還拉上了簾子,“都說了髒……你這個人真是,就這麼一會都等不及。”
再度被拒之門外的紀魚藻無所謂的說,“好嘛,那我走。等你有空再說。”
胳膊被他握住,紀魚藻又被拉了進去,他換了件新的白色T恤,那衣服卡在腰間還未來得及整理,髒掉的衣服草草被扔在一側。
方成悅單手将她按在牆上,側身将簾子拉緊,這下好了,密室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的眼睛裡卻像放了盞燈火,熾熱的,明亮的搖曳着。一開口,那低沉的嗓音卻比男孩的琴聲更讓人掙紮,是爬不起來的那種掙紮。
“說吧。”
紀魚藻神魂颠倒的望着他,呆呆地掩飾着自己的手足無措。“啊?說什麼。我好像,也不想再說什麼了。”
“那我來問,”方成悅神色認真地盯着她:“你單戀我五年,不覺得吃虧嗎?”
紀魚藻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這五年,你有沒有後悔過?”
紀魚藻誠懇的搖了搖頭。
“沒想過讓我補償嗎?”
她又搖了搖頭。
“分手這三年,我很後悔,感覺自己吃了大虧,我想讓你補償我。”他隆起的喉頭上下滾動,“我不喜歡你離開我,更讨厭你離開我也能過得很好的樣子。我想跟你締結一種法律上不會分開的關系。”
紀魚藻知道他長得英俊,但以這樣的距離四目相對,燈光罩住了五官,他的臉棱角分明,從眼睛到鼻梁到嘴巴,無一處不周正。可那周正又帶着點蠱惑人心的不端,像是一塊上好的黑玉沉潛在潭底,正經是濕漉漉的正經,冷清是浮光掠影的冷清。
她在這個勾人的陷阱邊徘徊了一晌,猶豫着到底要不要跳進去。
陷阱卻再接再厲的誘惑她,“昨天你被綁架,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以後你說不定還會遇上危險……我隻是想,起碼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是最先知道的那一個。”
紀魚藻突然伸手撫上他的脖子,方成悅的喉頭蓦地停止了滾動。
她的手還在探索,從他略微凸起的眉骨撫過冷淡深邃的眼睛,滑過精緻優美的嘴巴,她略有些敏感的問:“昨晚我在你面前是露了點怯,不過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慘。你突然這樣,不是在可憐我吧?”
方成悅難得罵了句髒話,他抓住她作亂的手,一雙眼睛裡漾着危險的光:“那你先可憐可憐我吧。”
他側頭去吻她的唇,紀魚藻起先像個标本一樣被釘在牆上,後來情思昏昧中開始漸漸有所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