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又拉開書桌前的抽屜。
裡面也是整齊的,分了許多格,有全英文的病例材料,還有一些手辦模型。紀蓮池推上抽屜,右手邊單獨的那個櫃子卻鎖上了。
她拉了一下沒拉開,之前從沒在意過,但現在鑰匙就挂在上面。
好奇心驅使,紀蓮池開鎖,拉開了最上面那一屜。
最左邊放了本相冊,紀蓮池笑了下,心想這個人好古闆。時代像是按了加速鍵,人們把相片存儲在手機裡,随手拍随手攝,時光輕賤如同過客,誰還想去珍藏那些唾手可得的記憶?
前兩頁都是些他小時候的照片。往後翻,是他跟紀魚藻的一張合影,蓮池記得姐姐身上那件衣服,是她剛來這個家時,媽媽給買的,兩個人一人一件。
再往後,除了兩人的合影之外,剩下的無一例外都是紀魚藻的單人照。笑着的,難過的,沮喪的……林林種種,從她高中到大學,無一不足。
紀蓮池的臉色,像毛筆在白布上揮毫,用的勁狠了,筆尖分叉露白,枝桠橫出,突兀淩亂。
她仍不死心,一直翻到最後。
一張被揉皺了的身着警服的模糊照片和兩人在咖啡館的合照被夾在透明的玻璃紙信封裡,看起來像是還未來得及放進去。
紀蓮池仿佛參透了玄機,臉上的表情無限舒展。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他喜歡的人,一直是紀魚藻。
那自己又算什麼呢?一個替身?一項寄托?一種洩欲工具?
為什麼,她總是充當這樣的角色?為什麼,别人總是這樣不公的對待自己?
窗外,李大海給她信号,大約是耽擱的時間久了,他已經等不及。
紀蓮池抄起桌上的剪刀,将相冊裡面的照片剪得碎碎的,原樣給塞了回去。
唯有那個裝着兩張照片的透明信封袋,她給帶走了。
*
爺爺的手術已經做完。
從手術室先出來的是蔣麟,給家屬講了一下手術情況,說瘤體已經切除幹淨,後面要遵醫囑做好後續化療事宜,等方成悅縫合完傷口病人就會被推出來。
金竹笙和紀魚藻放下心,兩人等在外面的廊椅上,随時等着護士喊人。
繼母打量着她,試探性的問:“你跟那個方醫生怎麼回事,有感情嗎,不是被騙了吧?”
紀魚藻心想自己要什麼沒什麼,他騙自己圖什麼呢?但繼母關切的話語裡透着善意,她很識趣的說:“上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
“怪不得呢……”她沒有再說下去,卻又問:“你現在還住在城中村那邊租來的房子裡嗎?”
“是。”
她盯着虛空中的某一處,沉默了很久才說:“結婚也好。”
紀魚藻不明白繼母話裡的深意,納悶問:“阿姨,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金竹笙交握着雙手,因為用力,骨節處都泛着白,“因為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我心裡不肅靜。好賴爺爺的手術做完了。”
不一會,爺爺被醫護人員從裡面推出來。
方成悅穿一身綠色手術服,口罩已經摘下來了。
白熾燈一照,黑眼圈濃墨重彩的挂在他分明的面部輪廓上,他沉着冷靜的交代着術後護理事項。
紀魚藻盯着他,心想難道是因為專業嗎?感覺他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冷冽。
她繼母說:“爺爺這邊我看着,你們該忙就去忙吧。”
紀魚藻沒理這話茬,跟着她一塊進了病房。
李大海不在,兩個女人護理起病人來越發的捉襟見肘。沒一會,從門口那兒進來一位男護工,金竹笙覺得納悶,性格爽朗的護工心知肚明地問:“方醫生沒交代是嗎?一周前他就交好定金了。”
見兩人一臉懵的樣子,開玩笑緩解了一下氣氛,“我可是院裡的頭牌,很難約的。流程我都明白,家屬你們今晚可以回去休息,請明天七點前務必過來。”
金竹笙笑了笑,“那辛苦您了。”
從病房裡出來,轉頭去看紀魚藻,覺得她頭發好像長長了一點,她把包挎在肩上,若無其事的說:“頭發該去剪一下了。還有,你找的這個男孩子,挺不錯的。”
說完她略有些拘謹的離開了。
仿佛風雨中的小舟找到了泊岸處,紀魚藻心裡漾着暖流,臉帶笑意往醫生辦公室走去。
誰也沒想到,有人在暗中注視了她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