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魚藻看方成悅手足無措的樣子實在費勁,上前走過去,雙手架住了親屬的胳膊,熱情勸道:“是艾米媽媽吧?您别着急。我們家孩子同樣的病,現在活蹦亂跳的,沒事兒。”
馬力揚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心想這紀警官怎麼什麼招兒都敢用啊,她哪來的孩子?
“看病的事得交給專業的人來看,你看這網上的信息有真有假,不能全信的。”紀魚藻指了指方成悅,像在推銷一件奇貨可居的商品:“方醫生是個可靠的人,你要相信他。”
王瑩對她的判斷毫無疑義,激動的情緒肉眼可見的舒緩下來,她打量着眼前這位舒朗可親的女性,不敢置信的又問:“你的孩子……真的沒事嗎?”
“當然。”紀魚藻眼睛都不眨的說:“生龍活虎,好着呢。”
紀魚藻給馬力揚使個眼色讓他安撫病人情緒,她走到方成悅身邊,跟他商量道:“我覺得,雖然醫院有自己的管理規定,但看在孩子那麼小又遭了很多罪的份上,哪怕讓她媽媽隔着玻璃看一眼呢,你覺得行不行?當然,我也就是那麼一說,行不行的你們看着辦吧。”
方成悅氣息不穩地看着她,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握住了她的小手臂,艱難開口,“你要去哪?”
紀魚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一點點從他手掌中掙開了自己的手腕,眼中的情緒跟對待一個陌生人般并無二緻:“有公務。”
方成悅被她的冷淡釘在原地,趙春陽搭眼瞧了他一眼,錯身撞在他肩上,緊跟着紀魚藻也離開了。
方成悅立即轉身,盯着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心想人跟人之間的羁絆如此淺薄。這也不過三五天,曾經無比貼近過對方的他們,就這樣成了一條線上的南轅和北轍。
他低頭,不自覺緊握起拳頭,臉上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黎初一旁看着,咬着牙拉起王瑩,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較量。
“我帶你去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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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魚藻和趙春陽從林烨的辦公室了解完情況出來,林烨又把紀魚藻叫住想單獨說幾句話,趙春陽在她的示意下先行離開。
兩人走到樓層的茶水間那裡。夜晚來臨,白日的喧嚷過去,他們享受着難得的清淨時光。
“怎麼了?”
林烨搖頭,半晌才艱難開口:“我昨晚夢見蓮池了,總覺得她有很多話要說。”
紀魚藻并不搭茬,拿出手機在自動售貨機前掃碼,問:“你想喝點什麼?”
見他拿不定主意,紀魚藻如同往常一樣替他做了決定。
兩瓶飲料依次落下來,她彎身從出口那裡拿起來,一瓶美年達,一瓶七喜。
紀魚藻把七喜遞給他,林烨客氣道謝。
她仰頭喝了口汽水,擰上瓶蓋看向遠方,輕聲道:“當你猶豫着無法抉擇的時候,最好的日子都過去了。”
林烨總覺得她意有所指,他拎着七喜的瓶口,左晃一下,右晃一下,那些洶湧的白色氣泡從瓶底深處湧上來,激蕩着無法止息的澎湃。
“你說得對。珍貴的東西一再失去,我不知道下一秒又會失去哪一個,就這麼猶豫着,好像已經喪失了邁步的勇氣。”林烨怅惘笑了,“從前我并不是這樣。”
紀魚藻跟着他笑,“從前我也不是這樣。但人随事變,沒辦法的。”
林烨想,其實他從一開始就做出了選擇。隻是,在擁有紀魚藻的友情和失去紀魚藻的愛情的天平上,他無論選擇哪一個,對他來說都是一場萬劫不複的深淵,倒不如就這樣笨拙的顧此失彼的維持着現狀。
從此以後,不關注或許是最好的應對方法。抓不住的,且讓她随風去吧。
“郝淮的手術定在五天後。”
“啊,是嗎?”紀魚藻歎氣,“但願他手術成功。”
“魚藻,你已經從創傷中走出來了,是嗎?”
“人總得往前看吧,那些曾經以為再也過不去的,其實都會過去的。林烨,現實沒想象中那麼可怕,你也往前看吧。”
林烨望着逃生窗口發出的綠色光芒,陶醉的笑了,他跟紀魚藻不一樣。曾經困住她的都是不好的事情,而困住自己的都是無法釋懷的美好——風華正茂的父母,沉默寡言卻忠肝義膽的少女紀魚藻,還有記憶裡永遠長存的夏天……那是他無法抛棄的過去。
他笑了笑,溫和地說:“會的,我們都往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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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魚藻從醫院離開的時候,在兩棟燈火通明的醫院大樓的連廊上,與方成悅狹路相逢。
若是從地面往上面看,其實兩個人都像是踩在半空中岌岌可危的人。
紀魚藻望着他周正英俊的面龐,心裡湧上無限的不甘——這樣躺在自己的青春裡八年的一個人,起碼應該睡一次再拱手讓人的。
她這樣想着,擡步朝他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