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魚藻停下腳步,勢若萬鈞的堵住了他的路,方成悅心裡一空,擡眸看定她。
她往前進一步,他便往後退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呼吸相聞。
紀魚藻将自己的手塞進他白大褂的口袋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擠進他緊握的指頭中間。她臉一擡,鼻子剛好擦過他下巴,方成悅感受着眼前人細軟的呼吸,渾身的肌肉驟然抽緊。
兩人十指相扣,紀魚藻靠過來,鼻息掃過他頸側,她開口,臉上的表情大膽又歡愉:“我親親你好不好?”
她踮起腳,仰頭靠近他,方成悅卻避開了,“我生病了。”
“沒事,我不嫌棄你。”
“不行。”
方成悅推開她,心跳空了一秒,他怕她真的會離開。
可是紀魚藻下定了決心,她不屈不撓的又貼過來,方成悅的心頭像是架了口油鍋,大火滾開,焦灼不已。
他推不開她,可也不敢觸碰她。
紀魚藻還在作死的往他身上靠,方成悅覺得自己繃緊的神經上好像有把鋸子在來回拉扯。
柔軟溫熱的嘴巴貼上來,紀魚藻努力想要撬開他的唇齒。
“我才喝了飲料,你要不要嘗嘗是什麼味的?”
清香濃郁的橙子味若有似無得湧進口腔,方成悅的神經被鋸斷,開了閘似的血液洩洪般一氣兒沖上太陽穴。在心髒歡欣鼓舞的快速躍動中,他攥緊她的手腕,粗魯拖着她往門診大樓裡走去。
那時已經過了接診時間,醫院的保潔阿姨都已經下班,方成悅推開保潔室的門,将紀魚藻一把扔了進去,他猛地關上門,扶着門把手勉力平複着自己的呼吸。
紀魚藻待在狹窄黑暗的小屋裡,無語沖上心頭,心想他怎麼能厭惡自己到了這個程度?
很多不好的念頭徘徊在心間,隔着一張門闆,紀魚藻是真的傷了心,她的聲音裡沒有一點生機:“你就這麼讨厭我?可是,明明前幾天我們還在談婚論嫁……”
“不是讨厭,”方成悅幹幹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苦澀地說:“是怕你又要受罪。”
“你好好的一個人,從來沒有打過我沒有罵過我,我怎麼就受罪了?”紀魚藻覺得自己像是被他抛進了情緒的黑洞,她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和空間的存在,處境十分絕望,“因為三年前我提分手,你是在報複和懲罰我嗎?還是,你變心了對不對?”
門闆被她搖的笃笃作響,方成悅緊拉着把手不肯開門。
“魚藻,你冷靜一點。”
怎麼冷靜?紀魚藻想,她一點都不想跟他分開,她不想讓他厭倦,她也不想再故作毫不在乎的姿态。“你到底什麼毛病?是治不好的絕症嗎?你這混蛋,你到底怎麼了?”
情緒越來越膨脹,理智卻越來越幹癟。有那麼一瞬間,方成悅自私的想,去他媽的責任和道德,這麼多年,他從來都不覺得世上有一樣東西是屬于自己的。
父母、功課、職業,像吃飯喝水一般本能地镌刻在每一天的日常裡,那是有關仁孝智信的公共領域,他接受的理所當然。隻有紀魚藻,是他唯一伸出手主動去選擇的,有關最濃烈卻也最親密,是承載着他所有欲望和信仰的私人領域。
他隻要她,隻想跟她在一起。
“我變心了。我們分手吧。”
從裡面被轉動的門把手蓦然停了。
人隻要活着,總會面臨一些無可奈何的選擇。而選擇分開的那一刻,拖延和糾結都是對對方的不負責任。方成悅仰頭,走廊裡的燈管發出冷白的光芒,好像在空中懸了一面鏡子,照出他失魂落魄的模樣。
方成悅的手頹然從門把手上拿開,他想話已至此,以她剛強的性格,這一次是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我會先走,如果不想見我,稍候你再出來吧。”
方成悅轉身離開。
黑暗而狹窄的保潔室裡又暖又熱,潮濕發黴的味道充斥鼻腔。
紀魚藻轉頭,看見挂在牆上的白色拖布下面接了個紅色的塑料桶,拖布沒有擰幹,一會滴答一下,平靜的水面像發皺的銀紗一般被層層推開。
趙春陽沒有走遠,左右都等不見紀魚藻出來,擔心她出事,他折返回來又去找人。
在病房大樓沒有找到她的身影,趙春陽心内警醒,撥通了紀魚藻的電話。
“師姐,你在哪?”
好久才等到她開口回答,趙春陽順着她說的地點走過去,卻看見郝淮可疑的身影鬼鬼祟祟離開。
趙春陽沒敢打草驚蛇,隻是覺得後怕,如果自己來晚一步,她會不會又被鎖起來遇見危險?
這老慣犯虎視眈眈,難道就沒點辦法對付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