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那樣的想法。”方成悅的話冷靜到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紀魚藻是個不論做什麼事都很明确的人。因為明确,所以行動力很強。也是因為太直接了,很多時候她憑借直覺做決定卻不會考慮由此帶來的後果。三年前雖然我們分手,但心裡一直沒有放下彼此。現在剛和好,她總覺得虧欠我,所以會在感情上不計後果。我是在極力避免她因為一時沖動而做出錯誤的選擇。”
“那你呢?你該怎麼辦?萬一真的被感染了,不隻是她,你連工作都沒了。”
“沒有人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活不下去。工作也可以再找。”
黎初想,那怎麼能一樣?旺盛蓬勃的活着和形如枯槁的活着,時時受人敬仰的工作和處處被人提防的工作,那中間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如果你會丢掉一切,不如考慮一下接受我吧?”燈光溜進來,照亮了她的赤誠炙熱,“我比紀魚藻更早喜歡你,我不在乎你是否貧窮或是健康。我說過……隻要是你,我都可以接受。”
“小初,你搞錯了。”方成悅溫和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繼而就避開了。“你從來都不在我的選擇之内,我們之間沒有回旋和講條件的餘地。”
血液逆流,潮氣入侵四肢百骸,從前的時光扭曲的折疊着,密度和質量都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内。
黎初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方成悅,你是怎麼學會的用三百六十五度的惡毒去折磨一個人?我到底為什麼要遇見你,又為什麼要……”
“愛你”兩個字她說不出口,對他而言,她是家人是朋友,是排除在男女情愛之外、永遠無法被選擇的第三方。
“難道你從來都看不到我嗎?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話說出來會讓我多傷心?”
“對不起,害你那麼煎熬。”紅燈亮起,方成悅輕踩刹車。他轉頭,望着她認真道:“一開始我隻是感覺到你的好感卻沒有确認,我總以為隻要不回應你就會主動走開,但我低估了你的決心。雖然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但對不起,不要再因為我受到更多傷害了,那不值得。”
如此鄭重的道歉和分别,黎初想,他的分寸感真的很殘忍。如果不挑明,或者她還會在這個漩渦裡繼續沉溺,而挑明,就代表着掐斷了所有的後路和僞裝。
可是,在貧瘠的一生之中,她沒有後路,隻有他。
“我不要你道歉。”黎初跟紀魚藻不一樣,那個人從來沒有依附過别人,所以可以明确地到來或離開,但自己不行。她一無所有,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他們家善意的饋贈。當你無法離開一個人,可又不得不遠離他,你該怎麼辦?
黎初想,或許應該跳出固有的思維模式,好好地去思考一下該如何繼續待在他身邊。于是她卑微地說:“我會仔細想一想,想想以後該怎麼退回到家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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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魚藻重新回到了自己位于城中村附近的出租屋。
冉晴剛從外地出差回來,聽說她被不明人物給恐吓了,下了高速就直接開車過來找她。
來的時候,見紀魚藻已經把家裡的家具都清空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她在裡面,形單影隻一個人在刷牆。
冉晴望着尚未被清理掉的大片紅色油漆,難免替好友感到心酸又痛楚,便不管不顧地拍着家具,扯開嗓子大罵道:“我不管是哪個王八蛋幹出來的這缺德事,有本事你别跟個縮頭烏龜似的躲着,出來讓姑奶奶看看你是誰!可千萬别讓我逮着你!”
話音剛落,姜占龍戴着個紅底碎花的包頭巾從外面走進來,因為勒住了寸短的頭發,露出來的五官面積就顯得格外大。
冉晴打量着他的團子臉、三角眼、茄鼻蒜唇,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她的脾氣不打一處來,三步并兩步走上前就要抽他,“你誰啊?哪來的!”
姜占龍膽子小,沒着沒落的被她兇一頓,吓得說話都開始哆嗦了,“姐姐,我不是壞人!”
紀魚藻一旁瞅着,嫌棄道:“行了吧冉晴,别跟這兒演了,看把孩子吓得。龍,你走吧,還剩下一點,我們倆一會刷完就沒事了。”
“好嘞好嘞,”姜占龍連忙把買來的晚餐擱在桌子上,巴不得趕緊撤:“魚藻姐,有事你再叫我。咱倆住這麼近,你一個電話我‘歘’就來了。”
“辛苦了,”紀魚藻沖他擺了擺手。“拜拜。”
姜占龍一走,冉晴關上門樂了,“你這是從哪找來的活寶?”
“你忘了?前陣子他剛考上雙柳街道派出所的輔警。”
“咳,我當是誰,原來是他啊。”
紀魚藻不想再回憶,那些片段裡無一不帶着方成悅的身影,都是現在的自己極力去避免的。她把外面那層罩衣脫下來,摘下手套去洗了把臉,再出來冉晴已經擺好了飯。
紀魚藻問:“你去哪采訪了?”
“安城某縣下轄的一個村,一連出了好幾場車禍,我從柱子那兒聽說後總覺得不太對勁,就自己跑了一趟。”
“怎麼回事?說說。”
冉晴問她:“如果一個地方出現一場車禍咱可以理解為司機不留神,但一個地方要是出現多起車禍,你說這事是偶然還是必然?”
“怎麼個必然法?”
“貨車司機去村裡卸渣土,臨上車前仔細察看了周圍的環境,确定沒人,才往後倒的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他麼邪了門的有個坐輪椅的老太太被撞了!你說奇怪不奇怪?而且,這樣的事情發生了還不隻一起,這已經是這兩年多以來的第五次了。”
“所以你在懷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