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漳聽聞入夜字眼,眸光顫動了下。
守在外邊的侍衛前來通報,道公主府的宮輿已經朝着翎毓門的方向前進,靜默少頃,影訣悄悄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不多時,衆人方才離開牢獄。
太子宮輿起駕,餘白也随着宮輿不緊不慢地回宮。
宮輿消失在煙霧之中,已經備好的車輿也悄然出現在京都府後門,蕭瑾承先行踏上車輿,傅羨好緊随其後,不過幾息之間,車輿也駛離了京都府。
京都府靜了下來。
跟在宋漳身邊的侍衛擡起眼眸,“大人。”
宋漳微擡手示意他不用多言,收攏的目光不由得再次看向已經不見蹤迹的車輿,道:“今夜看看情況,也就明了了。”
今日是除夕前日,街上往來人影絡繹不絕,叫賣聲吆喝聲遠遠地就能夠聽到,彌漫于京城上空的煙火氣息缭繞,撲面而來。
傅羨好上一次見到此景,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還在姑蘇,也是這個時候,雙親一手牽着她一手牽着妹妹,兄長跑在前頭,一家五口相走于姑蘇集市中,時而還能聞到爆竹爆開的濃烈氣味,熱鬧非凡。
“我不是很喜歡過年。”傅羨好指尖稍稍掀起窗棂帳幔,澄亮的眼眸一眨未眨地盯着街景。
凝着她眼眸中時不時閃過的雀躍神色,蕭瑾承清聲哂笑,卻也知曉她并非在撒謊或是在嘴硬,眸色耐人尋味,“如果沒有記錯,你應該是元夜後入的宮。”
“嗯。”傅羨好颔首,車輿經過集市踏上了另一條靜谧無人的街道,她垂下低着帳幔的手,“是除夕那日收到的消息。”
景明十三年的大年夜,是傅家最安靜的年夜,靜到甚至可以聽到淚珠滴落茶案濺起的啪嗒聲。
毫不知情的傅羨好和兄妹一同舉着煙火棒嬉鬧入院,見狀也都不知所措地站在院中。
母親見她回來,朝着她招了招手,不等走近就将她攬在了懷中,就連祖父和祖母,也是無可奈何地歎着氣。
“不過他們什麼都沒有和我說,一家人在屋中待了會兒後就出了院門,與姨娘和弟妹們一同過年。”傅羨好神情淡漠,灼熱的燭火都驅不走她身上的寒,“是到了大年初六,上路的前夕才告知我。”
被推上車輿時,她還是茫然的。
父母與她一同上路,将她送往臨城驿站,到了那兒,就是宮中的侍衛和宮人前來迎送,傅家再也不得插手一二。
時日過去太久,很多細節傅羨好都已經不記得了,唯獨記得入宮的車輿駛離時,母親淚眼婆娑,一路小跑跟在後頭,随着車輿越駛越快,她的身影也越來越小,小到被眼中的水汽覆蓋,再也看不清。
那是她入宮前,記憶中母親的最後一面。
“六年過去,我都有點近鄉情怯了。”傅羨好輕輕地笑了下,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雙親和兄妹們,心中就會湧起些許怯意。
她最怕的,莫過于自己已經長成了他們不認識的模樣。
蕭瑾承隐匿于燭火下的雙眸晦暗不明,定定地凝着她片刻,目光看不出絲毫情緒,默然半響,他擡手掀起另一側帳幔。
現下不過傍晚時分,輿外高樓人家和臨街鋪子小厮拎着八角燈籠出來,尋來長杆将其一盞一盞地挂起,耀眼奪目的燭火墜入傅羨好的眼眸中,襯得容顔愈發得流光溢彩。
傅羨好側眸看他少頃,笑道:“我沒有在難過。”
“嗯。”蕭瑾承垂着眼簾,看着燭影下的面容,道:“既然出了宮,自然要看看沒見過的街景。”
聞言,傅羨好低聲笑了笑。
她點了點頭,‘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