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入眼是金黃的落葉和幹燥的枝條,薄如蟬翼的葉片鋪在地上,像是厚實的一張毯子,勉強蓋住了西北入侵的寒意。
京州大學裡的一個教室裡,新聞傳播專業的幾個學生扛着攝像機,目光炯炯,全都看向窗台座位的一名女生。
“停,停!”其中戴着墨鏡的胖胖男生,也是整個團隊的導演叫出了聲,一邊扛着攝像機的學生再次失望地放低了器材休息。
“要我說幾遍,餘安學妹您就不能把您金貴的頭發絲放在耳朵後面,不要再動了,行嗎?”
導演不滿意地揮着雙臂比劃,同為團隊中的成員,慕晚手裡攥着台本稍微躲避身體。
餘安仍舊繞着她那一縷頭發,隐隐有作對的架勢,不就一個宣傳片,撩個頭發而已,至于弄得她下不來台嗎。
“羅奇邁,你是不是故意卡我?”
新一年拍攝宣傳片的項目落到了哪個學生身上都不得嚴陣以待,羅奇邁懷疑自己真是找了個姑奶奶,她要自己供着,自己還不樂意了呢。
“我故意卡你,我有什麼好處?”
扛着攝像機的已經默默在拉架,慕晚擡頭看了眼針鋒相對的兩人,隻覺得完成這個任務似乎有點遙遙無期。
在教室裡還戴着墨鏡,一個新聞專業的還裝上導演了。
餘安在慕晚手裡拾起她的外套,大有不願意繼續耗在這裡的意思。
以為自己是一線女明星了,還敢耍大牌,羅奇邁眼見自己的拍攝計劃即将被毀于一旦,終于也繃不住了臉,“不拍是吧,不拍我找别人。”
餘安沒有理人,穿着那身拍攝的百褶裙和白襯衫徑直離開了教室。
慕晚靠着桌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頭,這位女主角好像并不重視她的台本,人走了,東西卻丢給了工作人員。
“氣死我了,從哪找的什麼院花,大呲花還差不多。”羅奇邁摘下墨鏡,這麼冷的天,氣得他額頭上出了不少汗。
演員走了,他們今天隻得收工,能不能拍下去還要看後續導演的安排。
“那個誰,慕晚,”羅奇邁記得很清楚,他有印象,被餘安充當衣架的女生叫慕晚,“我們打算換人,慕晚你演不演?”
羅奇邁的爸爸是導演,确實有點家傳的底蘊,能讓他記住的絕不是無名小卒。
眼前這個,演女主角不比餘安差。餘安學過舞蹈,加上有過表演經曆,因此羅奇邁才選中了她,誰知道拍攝的時候一股扭捏勁兒。
慕晚的工作其實是團隊的編劇,她性格偏内向,比較安靜,耐得住寂寞,不适合在鏡頭面前抛頭露面。
再說,她今天還有事。
“我不擅長演戲,”慕晚實話實說,她埋頭想着措辭,“我幫着去勸勸餘安,都開始拍了,中途換人也麻煩。”
羅奇邁真心認為慕晚的條件不錯,不忘回頭道:“那你回去考慮考慮。”
慕晚輕點下頭,算是回應,也沒答應,也沒拒絕,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跟着抗器材的同學溜出了教室。
腳踩在葉片上,踩出風吹般的沙沙聲。
腰被人一把兜住,慕晚看見李明朗朝着她笑,“一直低頭走,這下撞到人了。”
“撞到你難道還要我賠禮道歉嗎?”
要女朋友賠禮道歉,未免不近人情。
慕晚昂起脖頸,一隻手整理被撞散的圍巾,她的眉眼柔和,半張臉掩藏進棕色的羊毛圍巾裡,同男朋友講話時伶俐而帶着稚氣。
“好呀,你如今的口氣變得真是嚣張。”李明朗抱着她轉了一個圈,連帶着一襲長紗裙翻飛,又輕輕地把慕晚放下。
雙腳懸空不過一刻,慕晚的心髒急促地跳過之後,紅着臉頰去壓自己的裙擺,這是她特意換下來的衣服,隻為了李明朗說要帶自己去見朋友吃飯。
“拍攝還順利嗎?”
男朋友牽着慕晚的手,他們從玩笑聊到了正經事。
慕晚回答說:“拍攝時間可能要延長幾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拍完。”
她的臉上沒流露出不滿,可李明朗知道一些實情,“你的形象比餘安好,應該你去,像慕晚一樣聰明的人,肯定三天就拍完結束了。”
男朋友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慕晚不會高看了自己,她聽了李明朗的好話道:“親屬的判斷有失偏頗,駁回。”
李明朗立刻就不言語了,他向來很聽慕晚的話,他們在一起也就兩個月的時間,戀愛剛談,彼此之間沒吵過架,因此倒是稱得上相敬如賓。
車子走過紅牆黃瓦,慕晚靠着玻璃望着杆頂飄揚的旗幟不斷地拉遠,鮮豔的色彩,取代了天上暗淡的日輪。
李明朗打開車門,“記住我跟你說的話沒有?”
“嗯。”慕晚摘下圍巾,冷風鑽進衣領裡,她的手指點了點腦袋,好似想讓李明朗把心放進肚子裡似的,“都記在這裡了。”
車子沒走多久就停到了巷子裡,慕晚瞧見藍色的門牌号,釘在門頭上,很平常的金屬材質,轉頭卻是巍峨的樓閣高台,臨近傍晚,有鴿子撲閃着潔白的羽翅劃過天際。
石磚鋪的地面不止有李明朗的一輛車,慕晚在另一輛車裡,聽到了男人的咳嗽聲,大概是駕駛位的司機在裡面抽煙。
慕晚并非京州本地人,她從小在雲城長大,後來到這裡上學而已,自己雖然是家中的獨女,但是比起來李明朗的家世來,依舊是相差了一大截。
想必,他的朋友也都是非同一般的人。
庭院延展到深處,已經入秋的天,花窗外的草木葳蕤,給古樸的木料填進了紅綠。
走進敞開的門扉裡,李明朗掀開簾子,房間裡立刻就熱鬧了起來,像是夏日的蟬鳴,讓人體會到了久違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