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境強者銅牆鐵壁的軀骨如柔軟的泥土,被寒冰随意捏着掰着,扭出誇張的弧度,首尾相連,本應響徹山谷的凄厲慘叫聲卻一同封于寒冰之中,寂靜無聲。
屠殺還未完結。鬥篷越來越窄,越來越紅,最後的最後,他像是厭倦了這一切,蓦地睜開了雙眼,瞳孔之中銀紫交織的七星紋路倏而閃爍,鬥篷簌簌展開,吐出了一地殘骨,似嘲諷,似憐憫,又落于其上,遮住了這場默劇。
宗清臨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恍恍惚惚地擡首,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眸。
宗清臨心中一驚,無邊的失落如驚濤拍打着海岸。隻是不待他吭哧出些摻着兩分變扭三分可憐五分矯情的茶言茶語,對方眼皮一眨,美豔絕倫的臉上如藍鲸撞裂了海面的冰,熟悉的小傲慢小得意小驕矜小自信,似海中遊魚,七七八八一同蹿出水面。
宗清臨:……
矯情瞬間碎了一地。
美人打了個哈欠,慵懶困倦地合上眼,似乎隻是先前睜眼的動作就已然将他掏空,他像是華美的絲綢,歪歪扭扭地從半空中滑下,三頭身的巴掌小人吧嗒一聲落在了宗清臨的頭頂。
蘇蘇抻着蘿蔔指揉了揉眼睛,身子一傾,順勢倒下。宗清臨趕忙将巴掌小人捧在手心,望着對方略顯透明的雪膚,被貫穿的心髒扛過了麻痹,後知後覺地癫狂作痛。
蘇蘇又打了個哈欠,“沒事兒,回頭睡一覺就好了。”像是想起什麼,他強行瞪大眼,“你小子不會趁我睡着了又把我擱樹上吧?”
宗清臨頭搖得像風火輪。
蘇蘇見他态度良好,略帶滿意地試探道,“琅玕之契呢?”
宗清臨點頭如搗蒜,“都聽你的。”
蘇蘇挑挑眉,眼珠子轉轉,“那,繼續履行?”
宗清臨如小雞啄米,“好的好的。”
蘇蘇嘶了聲,喲嚯,咋回事,時空回溯還能幫忙倒掉腦子裡的水?他小手抱在胸前,“念及你突遇重大變故,又是第一次違約未遂,那就不追究你違約責任咯。”
宗清臨忙不疊,“謝謝謝謝。”
蘇蘇:……
宗清臨垂了垂眼,一點流星自眸中劃過,若是沒有摘下指環,他也不會被王境五人發現,蘇蘇也不必為了救他再耗費本源魂力。本相出現瞬間,生死交界處的他突然意識到,蘇蘇說的都是真的,他不屑于厄逆之子帶來的不幸與災難,不會因此而離開自己,甚至于回溯時空也要救回自己的命,即便代價是透支他自己。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宗清臨臉色漲紅,期期艾艾地補充道,“如果,你還願意教導我……”
蘇蘇:……
蘇蘇揉了揉眉心,想着是不是先前瘆得慌的血紅鬥篷,給他吓傻了,半是解釋半是自白,“有件事情,我……我得說清楚了,倒也不是故意虐殺他們幾個,隻是不湊巧摸到了他們的記憶和銀光囊裡的上百根脊椎骨,太長時間沒有使用原身,一不小心沒控制住。”
“嗯嗯,他們活該……反正你肯定是對的!”
蘇蘇:……
我的宗傲天,你怎麼變小迷弟了!發生了什麼!!
吃癟了千百回的宗清臨,憑借着真誠的必殺技,在毫不知情間扳回一城。
氣氛莫名尴尬。應該是死了又活腦子還不清醒,蘇蘇如是猜測。與乖巧揣手版的宗清臨對話,讓蘇蘇感到恍如一頭栽進棉花裡。他耷拉着唇角,突然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某個人,順勢道,“對了,看看溪邊那個人,他還活着。”
時空回溯至此人落入山谷之時,他還未遭受緻命荊棘,更未被抽去脊椎。宗清臨速至溪畔,探其鼻息,果然尚有生機。
宗清臨取出身上挂着的白玉瓶,“萬幸,臨走前,晏清塞了些傷藥給我,或許能先吊住他的命。”
蘇蘇點點頭,“不遠處有一醫廬,我給你标個位置,可送他前去醫治……等等,啥,啊?”
蘇蘇目瞪口呆,困倦的眼又清醒了幾分。宗清臨不死心,又打開了一玉瓶,然後望着面前滿滿的麥光認證口感絕佳極品膏方煉成的黢黑丸子,深深吸了口氣。
一陣冷風吹過,落下幾片新葉。
“清涼酸爽,或有醒神奇效。”
“對對對。”
不知是誰在找補,是誰在附和,又是誰的手把半瓶丸子一起怼進了半死不活的靈王口中。頃刻間,氣息微弱的靈王,像潮落後落在岸上的魚,直接彈起,又噼裡啪啦來回翻滾,還伴随着口中要了老命的“嗬……嘔……”
雖然過程有些崎岖,但至少結果達到了。仔細想想,也确實是上好的傷藥。
宗清臨探了探靈王的鼻息,轉頭道,“老師放心,先休息吧。我将此人送往醫廬,便趕去覆雪天阙與晏清他們彙合。”
蘇蘇大約确實堅持不住了,他扯下了發頂的一根羽毛,吹到宗清臨眉心,小手環在身前,窩成一團,身形消失前,他像星星眨了眨眼,“所以,宗清臨,拜師嘛?”
宗清臨一愣,四肢越過大腦,雙腿先跪,雙手再伏,直到額頭結結實實撞在地面,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不已。
“清臨,拜見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