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老師他很愁。

當初因着徒弟叛逆，傷透吾心，很是讓他矯情地拿喬了一番，但現今逆徒變得乖順過了頭，動不動就一雙可憐巴巴的狗狗眼，這種雛鳥情節，讓蘇蘇老師很是頭秃。

“你真的不在意了？”

“嗯嗯。”

“不想着尋死膩活了？”

“嗯嗯。”

“以後，有何打算？”

“都聽你的。”

蘇蘇憂郁了。對青淵的來曆心知肚明，他雖不知對方有何目的，是何居心，這都不重要，端看青淵的所做作為，不難從中窺探一二。

他知宗清臨向來重情重義，這把雙刃劍，在過往的數年間，向來隻将開鋒的刀刃對準他自己。背負十三城的血仇，五歲小兒不得不與虎謀皮；頂着厄逆之子的名号遊走街巷被人痛罵七載之時，他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少年郎；宗王府覆滅，青淵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将對方奉作神祇，愛得忘乎自我，卻慘遭背棄。

所以在三番四次引誘宗清臨未果後，蘇蘇隻得以複活清淵為餌，先與之定下契約，寄希望于此後能在潛移默化當中消磨掉其對青淵的依戀。

隻是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青淵死遁一事突然暴露，連帶出了與百花谷大長老結道侶契的大瓜，打得他措手不及。雖然因不知名的五個王境送人頭，撈回了小宗，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他不是生而為了愛誰的工具人，不是随意釣出海面的翹嘴魚，更不是喜怒哀樂為一人牽挂的情感附庸，他是主角，是元之子，注定要走上救世之路，他必須成為團隊核心、正道支柱、光之本源，唯有濟世的美德與正義的道光劃破浮霆的天界，這個殘破如廢墟的世界，才能迎來命途的扭轉。但，沒有獨立意志與思想的主角隻會在某種存在的操縱下成為外來僭越者手中的傀儡。

沒有人能成為他的精神支柱，哪怕他蘇蘇，也不配。

棠溪晏清的臉一晃而過，透過窗戶對着屋内搖了搖手，門外瞬間安靜下來。

瞥了眼窗外空曠的小院，宗清臨舒了口氣，放下了包袱。

蘇蘇蔥白的小手揉了揉腦殼，勉勉強強道，“救世的終極目标，非一日可達，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此前以我為主導，是因青淵，不，麓珈之事尚未暴露，我擔憂你恨絕之下誤入歧途，此後，我會立下規則三道，規則之内，以你意見為主，我隻負責兜底，非死生攸關的大事，我不會幹涉你的決定。”

“其一，五衍仙盟治下，規則崩毀，階級至上，行走三界你要秉持濟世美德與正義道光。”

“其二，尋找志同道合的夥伴，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他們将成為焚盡黑夜的烈焰。”

“其三，至情至性如你，為愛燃盡自我，堅強卻脆弱，唯有無情劍道方可築牢意志壁壘。”

宗清臨垂眸，不安地捏緊衣擺，“師父，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蘇蘇卻笑彎了眉眼，“非也。沒有誰生來就注定要去愛一個人，被愛有多珍貴，有太多人不曾明白。擁有去愛的能力，是命運賜予的天賦，并非唯我之人可以理解。你傾盡一切的愛，隻是錯給了不配的人。隻可惜，與芸芸衆生間尋得願意付諸一切愛你的人，可遇而不可求。”

蘇蘇轉而正色道，“如果你是普通劍修，漫長的生命或能讓你尋得真正珍視你的道侶寄寓你豐沛的情感。但你不是，你所背負的一切，證道的使命，浮霆的未來，萬靈的期待，注定你沒有試錯的機會，意氣相投的夥伴會成為你救世的助力，無常脆弱的感情卻會成為阻礙你拔劍的理由。所以，清臨，你必須走上無情劍，封心鎖愛，這是成神的代價。”

宗清臨苦笑道，“師父，即便不是你的要求，我也會這樣做。再來一次……我大概真的會身死道消。”

蘇蘇老沉地點點頭，露出孺子可教也的滿意表情，“無情劍道無情劍，聰明的劍修都知道，談戀愛不如搞事業，孤寡到底才能證道。”

他伸出小手拍了拍宗清臨的頭，“既然你已經想好去白花學院交換，那就這樣做吧，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宗清臨見他如此鄭重，神色也不由得為之一凜，“師父請說。”

蘇蘇清了清嗓子，打了個響指，雙手接住了憑空而現的魂燈，“锵锵锵锵！少年，請領取你的十連！”

宗清臨扶額，“師父，我已經不是少年了，還有，石蓮是什麼？靈植麼？能吃嗎？”

蘇蘇垮着小貓批臉，“哪裡冒出來的小古闆。”他又晃了晃魂燈，“十連就是抽卡啊，連抽十次，哦對，你沒抽過……不要緊，你隻需要知道這是盞神燈，它又大又圓，你小手摸摸，誠心許願，就能掉落大寶貝，什麼絕世劍訣、極品靈劍、無數天材地寶都——在對你招手哦！”

宗清臨單眯着眼，即使以他尊境修為，已能目視千裡，但仍然不能認可這顆米粒點兒大的小光團是什麼又大又圓的神燈。

“快洗手快洗手，去去晦氣。”

宗清臨一邊洗淨雙手，一邊聽着蘇蘇哔哔叨叨，“師父，這太貴重了。”

蘇蘇捧着魂燈又往小宗眼前湊了湊，“這是你的拜師禮，拜師禮！想摸神燈，條件可是很苛刻的，你若是不上進不努力，哎，可能入聖境前也就這一次機會了。還有還有，燈是燈，我是我，我可不能左右它的想法，能抽幾次，掉落什麼寶貝，是白品還是金品，全靠你自己争氣啊，你可别心不誠抽一堆白品來。”

宗清臨思忖片刻，“師父，我的佩劍绯弦已被禦雪宗收繳，現下常用的卻是一根竹支，我已恢複尊境修為，難免有些不稱手。”

蘇蘇擡擡眉，“就算禦雪宗未曾收回绯弦，那劍也不适合你長期使用，它殺性太強，與你之劍道并非完全相配。巧了，這燈倒是有不少絕世靈劍，他符鈞子來了也得掉口水，看看你能抽出哪吧，還有劍訣，反正你有十連抽，許下十個心願又何妨？加油加油。”

宗清臨利落地跪下，對着紫光俯身九叩，話到口邊突然遲疑，“師父，我該如何稱呼這位……呃，神燈？燈神？”

蘇蘇突然沉默，片刻後，他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