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揭開天蠶紗,濃郁的靈氣并未催生新肌,似有堅冰于平齊的傷口截面橫貫而過,将焦土凍成粉末,一側是膚如銅牆的小臂,一側是幹燥無塵的白骨,時間被拘禁在了天蠶紗下。
宗清臨細細端詳着晏清,卻百思不得其解。得知傷勢遲遲未愈後,他立即想起當日别石見贈予晏清的家傳秘藥與天蠶紗,懷疑其暗藏禍心,将某種毒物添加于秘藥或天蠶紗中,緻使晏清傷勢難愈。
但很快否定了這一猜想,他并非不分青紅皂白之人,相反,萬事萬物皆有緣由,目的、行為、因果與過錯需得連成閉環。若真與别石見相關,且不說将毒物摻于藥物中的行徑過于明面,對方目的何在?棠溪世家早已跌落頂級仙門行列,身為五衍仙盟繼承人,真想要一個普通修士的命,又何須親自動手?更重要的是,晏清的情況顯然并不符合中毒症狀。
傷勢并未漸愈,亦未惡化,不痛不癢,毫無異感,隻知此事蹊跷,但查不清究竟問題出在何處。
師父曾言,他浪費天資多年,沉湎舒宜必有代價,而進入彌天秘境後,他的體驗越發深刻。憑借翠玉竹支力壓衆人,是他的天賦所賜,至于其他,卻差了太多。
宗清臨感到幾分挫敗,如果師父這時還醒着,想來必能一眼看出問題所在。
“清臨,你别擔心。”晏清将天蠶紗重新纏回手上,見他沉思半晌,臉色越發凝重,不免有些擔憂,“我手沒事兒,什麼感覺都沒有,不影響接下來的大比。倒是 天關快開始了,得想想辦法,怎麼才能獲得更多的票數,這才是最要緊的。萬一院長之前的猜測是真的,長老會真有辦法傳訊給秘境裡的執法者,就你先前的表現,威脅性太高,大劍山與百花谷的靈子,足夠把你也投出去。”
談起此事,宗清臨頭直搖,“就算沒有那枚水泡,當日情形,執法者也看在眼中。”翻離浮槎,救援靈子,這有多紮眼,他當然知道。隻是,起初不忍容千凝獨身化為誘餌,便與其同行,本想着隻需拖上一段時間,待執法者騰出手來,即可全身而退。未曾想,從始至終,都不見執法者的影子,而這救人的雪球也越滾越大。
思來想去,還是被鬼迷了心竅。
小晏歎氣,“咱得做最壞的打算,容道友、伶舟道友還有仙弦,他們都是獨身前來,号召力有限,而在人數上能與大劍山百花谷勉強掰掰手腕的,也就隻有萬獸山與小刀谷了。那日與萬獸山弟子合作,倒是覺得他們頗有幾分俠義之氣,而别道友,為人公道純善,或許能得其襄助。”
晏清眼睛轉了轉,突然笑出了聲,“以小刀谷與萬獸山的極緻端水作派,若是萬獸山支持我們,那小刀谷……嘿。”
宗清臨眼角輕輕抽動,話雖如此,但他的嫌疑人名錄上,别石見仍高居前三。在排除對方嫌疑之前,他并不打算與其過多接觸。
雲帳外的劍氣被觸發,清麗的聲音傳入帳内,“宗道友,打擾了,有要事告知,我能進來麼?”
宗清臨眉心一跳,這麼巧。他環顧一周,果斷将碩大的狐狸往被窩裡一塞,接着又脫下外衫,扯亂了頭發,跟着跳上床,以眼神示意晏清。
後者微微一愣,并未多問,火速收起桌面上瓶瓶罐罐,順手摸走荷葉小窩,又掀亂了被子,蓋在另一張床榻上。待兩人捯饬完雲帳,别石見撩開松動的帳簾,捧着一隻小匣子款步而入。
見宗清臨發絲淩亂,側倚窗台,兩眼烏青,面色蒼白,恍是大病初愈狀,别石見為之一驚,“受執法者囑托,我來給各位分發配給。宗道友,你這是怎麼了?幾日不見,怎得這般憔悴。”
宗清臨微微喘着氣,低聲道,“有勞别少主。實不相瞞,那日落水,與鲨鳄搏鬥,卻是傷了筋脈,加之靈池水入體,如玄冰玉髓積郁于靈脈之中,着實令我苦不堪言。”
别石見心有戚戚,“我隻是在靈池上空盤旋一圈,就覺得身負千山,重若萬鈞,更何況是直接沒入水下,宗道友,真是辛苦你們了……诶,怎麼不見容道友?這些日子都沒見着他,不知他可安好?”
晏清的目光微微瞥向另一張床榻,輕咳一聲,接話道,“這不是第一天關快開了麼,清臨這兩日才略有精神,我想着與他說說天關之事,容少主心善,将雲帳讓與我二人,他估摸着是去後山叢林了。”
約是被點了名,藏在被窩裡的狐狸,突然抖了抖耳朵,碩大的團尾掃了掃,宗清臨隻覺自己膝蓋上長了床毛毯,掩在被中的手指一抖,順勢摁住了一隻悄悄擡起的狐爪。
“嗯?”别石見聽到了窸窸窣窣的響動,旋而轉身,宗清臨動了動腿,又将被子往上蓋了蓋,“别少主,執法者那邊,可有關于天關的指示?”
别石見“诶呀”一聲,掂了掂手中的匣子,将它遞給晏清,“瞧我,最重要的事,都給忘了。喏,這是執法者一号,命衆丹修、醫修還有藥修等,聯手煉制的滌靈膏方。這是你們五人份的,仙弦還在閉關療養魂體,勞煩你們便宜時轉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