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巨鳥穿梭在雨林。
宗清臨正襟危坐,目視四方,神色漸凝。
在這薄霧彌漫風停光疏的空間裡,别無二緻的景色模糊了時間的消亡,他隻能粗略估計晴空鶴已連續飛行了七天以上,卻依舊窺不見綠海盡頭。
“咕唳……”晴空鶴向下驟降,翻白着大眼,喘着粗氣。
宗清臨撫了撫它的脖頸,又取出半瓶黢黑酸麻丸子,掰開鳥喙,往裡一倒。
晴空鶴這才心滿意足地一振長翼,飛得更高。
容千凝縮成一團,靠着宗清臨後背,懷裡抱着南樓雪盡,睡得昏天黑地,時不時還砸吧砸吧嘴,口中小聲嘀咕,“好香啊……”
宗清臨唇角微微顫動,難不成是夢到火羽蕈了?他支着耳朵聽了一會兒,容千凝隻是癡癡笑了兩聲,就再沒了動靜。
蓦地,隻聽“嗷嗚”一聲,南樓雪盡發出短促的嗡鳴,容千凝一口咬在劍柄上,慵懶的表情碎得稀巴爛,超小聲抱怨,“好硬啊……”
宗清臨:……
他默默将靈劍從容千凝口中挪出,橫提着抖了抖。失了抱枕,容千凝忙不疊四處尋找,亂爬亂摸。
兩人身上沒系鶴羽,擔心容千凝摔下鶴背,宗清臨索性鉗住他,摁在鶴頸,容千凝不滿地哼哼唧唧,一番張牙舞爪後,斜斜倚靠在宗清臨腿上,不動了。
宗清臨感到一絲頭痛,不知這段飛行何時才能結束。
“朔風引解體、靈力封鎖、隊友拆散、無盡頭雨林……也許這裡是個幻境?”但看着上方如影随形的溪山水泡,他有些不确定,“難不成這個水泡也是幻境模拟的?不,也有可能這裡是某個與彌天秘境嵌連的位面碎片或是上古大能開辟的洞府……”
他盤算着要不将水泡打下來試試,倏而,晴空鶴一聲長嘯,他定睛看去,望天樹搖曳着枝幹,似是撥開了簾幕,刺眼的光穿梭而至。
要出去了!宗清臨一掃憊懶之色,雙眸緊盯光亮之處。
晴空鶴雙翼鼓動,神情亢奮,鉚足了勁朝着出口狂飛。
樹枝搖曳,風湧蟬動,流水的聲息在耳畔輕鳴,那出口越來越近。
金絲的柔光、銀絲的細雨,交織而成的帷幕一層一層掀起,異世之境仿佛觸手可及。
虎嘯猿啼、獅吼狼嗥、蜂喧莺啭、鶴唳龜息……無數的聲音像丢入銅爐的食材,在宗清臨耳邊煲成了一鍋粥。
這麼多的物種,同台競技?試想這般場景,他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呼——
金光大盛,宗清臨擡手遮眼,晴空鶴卻在此時發出一聲熟悉的悶叫。
糟了!果然,頃刻間,這鳥暈頭轉向地朝着地面栽去。有了相關經驗,宗清臨瞄準時機,拎起容千凝,果斷跳鳥,衣擺翻飛,潇灑落地。
他晃了晃提在手中的容千凝,後者被他揪着後衣領,雙手垂在胸前,瞪着迷糊而無辜的大眼,像是一隻被捏着後頸的貓。
“诶,我們這是在……!”容千凝瞬間清醒,瞳孔一縮,“這……這些都是什麼啊!”
铮——南樓雪盡攔在身前,尚未出鞘,冰冷的劍息先行外溢,滌蕩四方。
眸光淬着寒芒掃過這群不速之客,他們身形似人,卻長着不同的獸首妖面,四肢亦處于原始形态,或是垂着碩大的白耳,或是撐着扇面雀尾,或是豎着分叉犄角,上身披着樹葉串成的蓑衣,下身裹着藤條編制的短裙,身上挂着奇形怪狀的白骨,手中拎着姿态各異的木棍。
十幾人将宗、容二人團團圍住,一開口便是奇腔異調,叽叽歪歪,嘀嘀咕咕好一會兒後,其中一位,姑且稱之為貓妖,一雙琉璃瞳中透着幾分睿智,他甩着纖長的貓尾,翹在下颌處,看起來像是托着腮,正在思考。
宗清臨覺得自己精神有些恍惚,竟然在一隻貓的臉上讀出了名為智者的神情。
那根長尾巴每晃動一下,貓妖就開口吐出幾個短促怪異的音節,晃了數十次後,宗清臨聽見他說,“人?”
哦,敢情方才是在調整語言啊。
眉梢輕動,那貓妖又道,“放下武器。”
宗清臨握着南樓雪盡的手緊了緊,稍作遲疑,就聽見一水的“哐當哐當”聲,十幾根木棍橫七豎八地砸了一地。
既是對方釋放的友好信号,他也一同收回靈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