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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十一 天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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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汲見他這樣,還能再說什麼呢?他雖敬佩郭朗為人,卻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卻說梁美人母子來時,時任羽林中郎将的梁略并不在此。待他布置完各殿值宿之務歸來後,羽林衛便将此事報知了他,其間自然添油加醋,陳說太子身邊的宿衛如何趾高氣昂,不給梁美人面子等話。

梁略一聽,頓時拉下臉來,當即捆了那羽林衛親自帶了到太子面前請罪。

太子卻姿态甚低,親自下堂來扶起跪拜請罪的梁略,又命身邊近侍為那羽林衛松綁。

“梁美人與城陽王乃陛下寵妾愛子,又是中郎将親妹,吾若在此,定然不會攔阻,誰知偏偏永巷令有事來報。你我皆是效命于陛下,奈何陛下卧病在床,乃非常時期,我下這等命令也是身不由己。”

太子語聲溫和,态度也極謙和,梁略卻肅然恭敬、禮儀周全,未見絲毫舛錯。

“殿下身為儲君,當此大事,自然萬分敬慎,萬事合規合矩。此事乃是梁美人思量不周,然深宮婦人,見識淺薄,幸太子不加之罪。”

梁略恭恭敬敬,絕口不提太後之命,竟是代梁美人向太子請罪。

太子更加謙虛,忙笑道:“梁美人亦是吾之庶母之列,又是吾弟之生母,吾平日敬重有加,如何能比旁人?今日被我那不知變通的手下人得罪,實出誤會,待我改日必當面向梁美人謝罪。”

梁略如何敢當,當然是誠惶誠恐地先行謝罪。

兩個人竟是你來我往,誰也不肯露出半分話柄。而那個羽林衛,到底在梁略的堅持下,以不遵教令之罪罰俸半年。

梁略帶了那羽林衛退出殿中,又加罰那羽林衛停職一月,可謂恭敬到了極緻。

然而待他離去,太子卻收了笑容,一臉憂慮地對王昶、郭朗等人道:“這梁家人,可真是做足了功夫。梁美人就不用說了,得寵失寵皆是寵辱不驚,行事滴水不漏,宮中上下無人不誇,連陛下也十分看重她。沒想到這梁略不但行軍作戰章法謹嚴,在朝中也心機深沉難測。梁氏一族,實在令人擔憂。”

郭朗聽出了太子憂在何處,從旁勸解道:“殿下無需擔憂,城陽王尚年幼。”

王昶卻不以為然,冷笑道:“郭五郎此言差矣,城陽王雖年幼,卻聰慧異常,連陛下都常常誇贊他‘類父’。适才如何,你也是親眼所見,雖說是四齡幼童的無心之言,卻也合規中矩,殿下不可不小心防備。”

太子自然傾向于王昶之言,又聞王昶說起适才公孫汲太過遊滑,隻怕是别有居心。

郭朗不欲内部生嫌隙,忙道:“公孫侍中非因梁美人與城陽王,乃因其奉太後之命。這自是公孫侍中的謹慎處。”

王昶隻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倒沒再說什麼。

太子卻微垂着目光,略略一笑,也是無話。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郭朗不敢有所松懈,親自去督宿衛。殿内自有宮人手持火鐮,一隻隻點燃了與牆壁同寬的滿架紅燭。

待屏退了衆人,王昶才向太子道:“殿下,公孫家與梁家乃是姻親。”

太子亦想起适才公孫汲欲放梁美人與城陽王入殿之事,明白王昶的意思,嘴上卻道:“他必然是知道梁美人奉太後之命,故而不好屏退。”

王昶沉吟道:“若非太子率更令攔着,隻怕梁美人就進去了,又帶着城陽王。果真見了天子,還不知說什麼呢。”

太子點點頭道:“太子率更令平日看着是個謙謙君子,關鍵時倒是得用。”

王昶沉默半日,方道:“太子率更令是個端方君子,然是人皆有私心人情。郭家與公孫家從前關系不錯,還有些親戚關系。而太子率更令的從妹卻是梁略之妻,他的話也不可盡信。”

太子雖怨恨梁家,猜忌公孫家,卻也知道王昶想要一家獨大的心思,然而他擔任太子的十餘年間,數次危機都是由王昶出頭化解的。這王家自從先帝時犯了事後,朝中勢力微弱,但王昶卻靠着巨大的士望在位極人臣。至少目前為止,這王昶比家大業大、關系錯綜的郭家也公孫家要忠誠得多,他此時能夠全然依靠的卻也隻有這王昶。

公孫家本就是天子誅衛時的親信,隻因女兒嫁了他才有了姻親關系,未必沒有異心。若說郭家有異心似乎言過其實,但這樣的大族,私心是不可能沒有的。

既然如此,太子便也隻能忍下了王昶的獨斷專行。今日又見他如此露骨地擠兌公孫家和郭家,心裡不由一陣厭惡,臉上卻堆出笑容來:“太傅說得是,東宮屬官雖多,然吾屢次涉險,所倚重的唯有太傅一人。便是公孫氏與郭氏,也未能與太傅一樣與吾共榮辱、同生死。”

王昶忙躬身行禮,感激不盡。平息片刻,方道:“太子此前見了城陽王,以為如何?”

太子長歎一聲,道:“若非年幼,隻怕我也要被他比下去了。從前梁美人受寵,我見了常常羨慕陛下寵愛幼子。及至于有了趙美人,這梁美人之嬖愛遠不如從前,我才安心了些。”

王昶雖是個剛硬之人,對于太子羨慕幼弟得寵的心思未能全然體會,卻也從這話中多少覺出了這儲君對于幼弟的忌憚,于是道:“梁美人的賢良,臣亦有所耳聞。然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殿下。”

太子知道他話裡有話,自非請教,隻怕是有所指教,于是忙揖讓道:“太傅不妨直言,以教導吾之不才。”

王昶忙躬身長揖,待太子坐直身子方道:“天下婦人,莫不懷嫉抱妒,此乃人之常情,為何梁美人面對他姬奪寵,獨獨不懷妒含憤?”

“你是說……”太子思量道。

王昶不再猶豫,道:“後宮美人所求不過是天子之愛幸,因此個個長袖善舞,獻媚取寵。除非……是其所求有甚于帝王寵愛。”

盡管太子對于梁美人母子也曾頗為狐疑,然畢竟城陽王年幼,他隻道自己是因年少失母,見幼弟能有生身父母疼愛便心懷羨妒。

他自幼失母,而父親念及先皇後,待他比諸子看重,卻也要求極其嚴苛,自立太子以來稍有舛錯便加以責備,因此他并不曾領略幾日父母之愛,常常倍感孤獨之痛徹心扉。

而當他入宮赴家宴或按時定省時,看到父親與梁美人母子一派和樂親密的情形時,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于是每一次入宮得見幼弟享父母之愛的後,原本就常常失眠的他,歸家後的夜晚,必然徹夜難眠。

他想起母親莫名的早逝,想起外祖家的覆滅,想起自己無依無靠的處境,以及明裡暗裡聽到的那些傳聞。

他那貴為天下之母的生身母親,是死于非命的。

然而近日看來,他對幼弟,似乎又不僅僅是羨妒之意。或許他從前就隐隐覺出,來自這個早慧的幼弟的威脅,從那孩子天賦聰明的言行中,也是從他們共同的父親對于幼子滿懷愛意地說出“此子類朕”的論斷時……

聽了王昶之言,太子不覺心中暗恨,然而又不僅僅是恨,他更清晰地感到心口處那令人窒息的痛。

為何他的父親忘記了曾經恩愛的母親,卻将恩情給了另外一個女子;為何獨獨是身為嫡子的他失去了母親,卻令他的幼弟父母雙全、受盡寵愛;為何他的父親,面對他的時候是無情的君王,卻将一腔慈愛都給了那小小的庶子;為何幼弟有強大的外祖和舅氏依靠,而他什麼都沒有?

“殿下……”見太子久久沉默,王昶不由出聲提醒。

太子聽到王昶的聲音,猛将思緒收回,望着才點了燈火的幽幽殿堂,忽然轉身向王昶跪拜到地,饒是王昶經曆無數風雨,素日又是個傲慢的,此時也吓得慌忙跪地頓首不已,口稱“死罪”。

太子卻滾下眼淚來:“太傅之言驚醒我這愚魯之人,唯祈太傅救人須救徹,指點我一條活路才罷。”

王昶素來是個鐵石心腸的,然眼見自幼由他教習的儲君如此恓惶,也不禁動容:“王昶無德無能,卻得殿下如此信任,便是肝腦塗地也難報萬一。今日王昶在此起誓,但有一日在,定保太子周全。”

太子聽了,卻收了眼淚,扶起王昶,道:“梁家在晉北手握重兵,晉北将領多是他家栽培,梁略又統領羽林騎,梁家勢力不小,當如何處?”

王昶歎道:“晉北之兵雖強勁,卻并非無所制衡。黎陽營、晉陽營,皆可制衡。且處一隅,如何能抗朝廷大軍?至于梁略的羽林軍也大可不必擔憂,京中尚有虎贲軍、五校營、骁騎營,他又能如何?梁略這個人是個胸有丘壑的,然殿下是衆望所歸的儲君,他也不敢動。梁家,還差得遠呢。為今之計,靜待而已。”

太子默然良久,道:“陛下之疾,時好時壞,令人擔憂。”

王昶聽出了太子的話外之音,低聲道:“陛下之疾,來勢迅猛,事出突然。莫非有宮中心懷怨恨之人心懷怨恨所緻?”

太子的臉掩映在虛浮跳躍的燭光下,看不出陰晴風雨來,然而那目光卻藏不住似的倏然一閃,落在王昶身上。

“可是宮裡的事,便是我也插不上手,也沒有忠誠之人可用。”王昶的提議令太子頗為動心,然他雖身居儲君,但對于父親的後宮,實在是兩眼一抹黑,束手無策,一時也沒有頭緒。

王昶也沒急着說話,沉思片刻,道:“何必殿下親自出手,殿下若下了決心,臣在宮裡還有個可用的人。”

太子沉默良久,還是猶疑不定,道:“如今陛下寝疾,我們何須多此一舉?”

“殿下有所不知,前日太蔔觀天象,紫微星旺、帝星明亮。臣聞事來之迅,卻去也速,人的疾病也常常如此,且太醫診治也隻說是日夜操勞所緻,天子春秋鼎盛,想來無事。梁氏勢大,城陽王可是四齡即封王了,又豈是空有匹夫之勇的九江王可比的?而梁美人是個謹慎的,若不趁此機會,隻怕以後難制。”

太子聽了,恰中心事。他心裡再次閃現出這樣的情形來:

那是兩年前了,殿外冰天雪地、不勝寒冷,殿内卻爐火盎然,宛然如春,他的父親将他牙牙學語的幼弟抱在膝上,和一個年輕的美人嬿婉相談。

夜漸漸濃了,四面阒無人聲,唯有北風凜冽,吹得窗幔子呼啦啦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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