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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十二 議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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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霁從夢中驚醒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她半日沒回過神來,擁衾靠枕呆坐床頭。直到窗上透出絲絲縷縷淡绯色的微光,她才猛然醒悟,忽地揮開布衾,翻身下床。

急急忙忙地盥洗、簪發、整衣,不過片刻之間已經到了拴馬樁前。

阿菜正将煮好的菜羹端到房中去,見她這般匆忙,便道:“郭娘子今日要入宮去嗎?先用一碗羹湯吧。”

“多謝,昨夜進食過多,現下并不饑餓。”郭霁挽了缰繩就要上馬。

阿菜便想若錯過了饔時,中間隔好幾個時辰,到申時方能用膳,她供職宮中,如何吃得消,正要上前再勸,卻聞一聲馬鳴,郭霁已經絕塵而去。

阿菜便搖搖頭,自去關了柴門,心中便感慨起來,能夠入宮為女官,榮耀利祿固然是有的,然卻難得自在。自己這樣的貧家婦人,倒沒有時辰催着,可是又常常朝不保夕。怪道老人常說“人生之事實難兩全”呢!

盡管是一路飛奔入城,然到底是不早了。一入“子城”,郭霁忙下馬,将馬拴在固定的槽廄中,便腳不沾地的往宮門趕。等到遠遠看見宮門時,卻遇上一名谏議大夫服色的老者帶着幾個閑散郎官,同幾個議郎罵作一團。

郭霁也無心去細聽,隻在匆匆越過吵架的衆郎官們時,隐隐聽到些什麼“聖人之言”“天地之命”“社稷之安”等語,後來乃至于“厚顔無恥”“結黨營私”“喪家之犬”雲雲也随風飄入耳際。

郭霁正納悶為何罵的這樣慘烈時,其中那名老者已經開口閉口“父母祖宗”地亂罵起來。

罵到這地步那已非一般的仇怨了,郭霁忍不住回首,卻見雙方已經撸胳膊挽袖子、揪發髻、扯衣服地打出了起來。此間不過十餘人的樣子,然看那揚起的灰塵、揮舞的拳腳,倒有些兩軍對壘的氣勢。

郭霁看得呆了,也顧不上天色已遲,便駐足觀望。

不久又有一群年輕男子跑了來,半是拉架半是參戰地也亂做一團,那騰起的煙塵又大了好一圈。

想不到這些平日裡彬彬有禮的大夫和郎官們一旦動起手來,竟也和市井無賴沒什麼區别,郭霁素來喜歡冷眼觀世間百态,如今見了這情形,忍不住靠上前去細細地瞧。

可是離得近了,正趕上兩三個人厮打着甩出了圈子外,騰挪向這邊來,眼見一隻拳頭差點揮在臉上,她本能得後退,險些跌在地上。

那拳頭亂揮的是個少年,雖然打得起勁,卻還是感覺到差點傷及無辜,當即一個轉身,就看向眼前的宮裝女子。

“咦?敢問可是郭七娘子?”

郭霁見這少年甩開同伴和對手,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且報出了她的名姓,不由細細打量一番。隻見這少年着了議郎服色,雖然衣衫扯破,纀巾倭堕,頭臉也挂了彩,卻難掩清俊模樣。看樣子倒有些面熟,卻有些想不起來了。

見郭霁苦苦思索卻又滿臉疑惑,那少年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露出一個笑容來,道:“相别六載,人事全非。難怪‘郭九郎’不記得渭北學宮萍水相逢的顧谯了。”

郭霁聽他提起“郭九郎”“顧谯”等語,便忽然想起眼前之人是顧繪素之弟顧谯。隻是當初見時,他還年貌尚幼,隻十三四歲的樣子,如今即便鬥毆之後也難改溫文儒雅、玉樹臨風之容姿。看着似乎尚未加冠,卻因着了郎官服飾而迥非往日幼齒之貌。

“顧小郎氣度遠勝往昔,故而不敢相認。”

郭霁與顧谯算不得熟,不過一面之緣,然見了他,年少往事汩汩流過心頭,物是人非之感油然而生。當年光景有如昨日,穿梭在眼前的現世裡,頓覺心下一陣難掩的親切與感傷。

二人隻管叙舊,然争執相鬥之人未曾片刻将息,忽有兩人拉扯之間,狠狠撞在顧谯身上。

顧谯一個趔趄,滾在地上,他咬牙站起來,正要沖上前再戰,忽見郭霁在前,便拉住她衣袖跑向不遠處的宮門旁,暫時避開了。

“郭七娘子,此處不可久留。你快快離去。”

顧谯說罷便要向人群奔去,卻被郭霁攔住,道:“你們為什麼在宮門重地大打出手?”

顧谯焦急,隻好道:“你别管了,快快離去!”

“宮門前聚衆鬥毆,可不是小事,你别回去了。”

顧谯聽見郭霁的提醒,遲疑了一下,忽聞遠處同伴的呼喊聲。

一個同伴一面搶人一面嘶聲大喊:“打死人了,快來人。”

又一人遠遠地奔了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快走!快走!這糟老兒的兩個兒子帶着衛尉營衛士來了!”

顧谯再不遲疑,甩開郭霁便轉身欲去,忽而想起一事,又轉過頭來,望着郭霁遲疑一下,才開了口。

“我與郭九郎曾經交好,當初許以加冠之日相互面賀。然他遠在蜀地,下月初七乃是我加冠之禮,若郭姊姊能來,權當是九郎來了。”

他匆匆丢下一句話,便奮力奔向人群。

郭霁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隻好目送他飛奔而去。又想這個初識時年幼的小郎子也做了郎官就要行冠禮,可她阿弟郭令頤卻仍流配巴蜀,前程未蔔,心中一陣酸楚。

“郭娘子,你看了這半日熱鬧還看不夠,都忘了交割符籍吧?”

郭霁聽見有人喚她,暫且收了心神回看,卻是一個着了公車司馬尉服色的衛士正對着她發笑。

這司馬門,每日出入的王公貴戚、朝士大臣固然為數不少,往來差役辦事的戍衛、宦官、宮人更是多如牛毛,若是遇上朝會時,往來如潮,不計其數。她出入宮廷未久,而掌司馬門的衛士百餘人輪值,難得有人識得她。郭霁見此人叫出她的姓氏——雖然隻是個百石的司馬尉,也笑着上前,将符籍奉上,并行禮問候。

那司馬尉隻是個百石的衛士之長,若論品秩還在郭霁所任女史之下。然他所處位置關要,素日裡對一般的女官宮人并不假以辭色,今日卻恭恭敬敬還了禮,拿着符籍仔細驗看,一面笑道:“一會定有宮中衛士來捕系這些人,娘子還是少搭理他們得好。這些人怎麼處置還不知道,免得被牽連了。”

郭霁心下感激,道:“多謝提點,不知如何稱呼?”

那衛士已經驗看完畢,将符籍還給郭霁,笑着打量她一番,道:“鄙姓唐,乃梁司馬屬下。日前娘子出宮時有個衛士查驗粗魯,不巧我們司馬見了,待娘子去後,将那衛士好一頓教訓。說娘子乃是梁貴人的宮中女官,又是他長嫂從妹,不可怠慢。”

郭霁這才知道為何宮門尉會認識她,可聽到梁武之名,雖不動聲色,卻下意識地暗自顧盼,随即卻又自失自責。

去歲在“葭園”時,她已然話語決絕,那梁武也果然自此未見,可是再聞其人,恍如晨風乍起,令人茫然。

她默然接過符籍,半日方瞧向鬥毆的人群,問道:“他們不過是在子城互毆,難道不該執金吾手下緹侯或者京輔都尉營來人抓捕嗎?何須驚動宮中衛士?”

那衛士因她與梁武有交情,便不厭其煩解釋道:“娘子有所不知,執金吾手下的緹侯都是富家子弟充任儀仗的,雖然每日威風凜凜地巡徼京中,其實是做樣子的,真有什麼事,哪能勞動他們?至于京輔都尉,離此處太遠。他們肆意在宮門外作亂,怕耽誤時機鬧大了,驚擾天子并貴人們,隻好宮中衛士親自出動。”

郭霁點頭道:“不知這些人何事至于動手?”

那衛士笑了笑,便湊近一步,低聲道:“娘子還不知道呢?還不是因為梁王就藩之争!”

郭霁頓時明白過來,不由為顧谯擔憂。

自大将軍陳勳出征後二月有餘,青兖之戰正膠着,便有朝臣上書建言“梁王就國”之事。

彼時海西侯趙佗因受命為車騎将軍,開府議政,故而已卸任中書舍人。新任的中書舍人并幾個散騎侍郎不敢與朝臣抗衡,眼見身兼太尉與尚書令的姜策不出手幹預,也俱唯唯而已。

起初朝臣進言尚屬客氣,不過言梁王為天子兄長,早該之國,唯先帝憐憫,今上寬仁,未忍令其之國。然諸王就國,非诏不得還京乃安定社稷之大計,便天子也不得不遵等語。

待梁王與海西侯等暗中聚合人手反撲時,雙方口誅筆伐,見血封喉。不過十數日便鬥了個沸反盈天,天昏地暗。每日送進尚書台的上書車載鬥量,不可計數。朝中之士六百石以上各為其主,常常混罵不止。

被推向風口浪尖的梁王卻在此時病倒,足不出戶。

郭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念及與他姊姊顧繪素的情誼,不由踮起腳跟眺望。然而一片混亂之中,哪裡辨得清顧谯何在。

正躊躇間,一陣靴聲橐橐響起。

那司馬尉便催郭霁:“娘子快去吧,若将來那個議郎攀扯娘子,娘子便一口咬定了不認得他,我替娘子為證便是。”

郭霁自然知道她并未參與此事,而顧谯也定然不會牽連她,然身為梁貴人宮中女官,被有心人攀扯進來也不是沒有前例的,此時顧不上顧谯,謝過司馬尉後便迅速離去。

一路上想起今日見聞,隻覺胸中塊壘難消,五味雜陳。

到臨華殿後面的女官居所時,太陽已經高照,幾個女侍史一面打理手中文書,一面笑嘻嘻閑談。

“聽說太後身邊有個女尚書的缺,命梁貴人推薦個身邊人過去,你猜誰能去?”

“這還用猜?自然是郭女史了。女尚書掌太後制命起草,權勢非比尋常。郭女史是衛将軍妻族之妹,咱們貴人所看重的。”

“胡說,也不動動腦子。梁貴人或許看重她,可是正因為她是梁家的親戚,隻怕要避嫌。我怎麼聽說要推薦胡女史與許侍史呢?”

“倒也是,聽說趙貴人此前推薦了自家的一個姻親,被太後好一頓呵斥。”

“這趙貴人也好沒眼色。太後素來不喜她。如今不過借助海西侯手底下那幾個蝦兵蟹将才容她居住舊日宮殿,奉養如天子生母。都是迫于形勢,哪裡是真心歡喜她?”

“罷了罷了,你們非要議論貴人們做什麼?”

“胡女史算了吧,不過資曆老些。許侍史倒是文采不錯,善寫文書,可是太過跋扈。又是……那邊的人!”

其中一名女侍史邊說邊将手往東邊一指。郭霁知道東邊正是先帝寵姬趙貴人的合歡殿。此一說正與邵璟日前所說相合,許氏是趙氏兄妹的人已是路人皆知了。

“不過我看許侍史也夠嗆了。”

一名一直沒開口的女史冷笑了一聲,此女曾與許氏龃龉,素日不相合的。

“怎麼夠嗆了?這裡除了郭女史外,我看屬文進言無人出其右。就是郭女史,處事自然比她強,文采卻不如她。”

“郭女史也别小看了,我聽說她不光是梁家姻親,就連那個眼高于頂的邵二也是她的靠山。”

“什麼?她竟能結交邵二?邵二何時輕對人假以辭色了?别說咱們這些女官中,就是那些高門貴女,也沒誰入得了他的眼。”

“切,你還想入他的眼?你不想想他結交的是誰?也隻有如顧尚書那樣的女子才能得他青眼。”

“顧尚書誰能比呢?人家侍奉的人可不在後宮,乃在雲台殿!”

“先别說這個,你快說說郭女史怎麼能巴結上邵二的?”

“那還猜不出來?你真是沒長點心。郭氏傾覆時,郭女史被流配涼州,邵二偏偏就是涼州刺史、都督涼州諸軍事。如今又大張旗鼓地在東市招搖過市。想必是從前便有些首尾的。不是我說,郭女史與邵二關系絕不僅于此。邵二再怎麼結交顧尚書,也沒這樣過。”

郭霁聽到這裡,不欲人談論她與邵璟,便要入室打斷,然忽聞一人插言,令她擡起的腳又輕輕落回檻外。

“你懂什麼?世上自有情種,越是愛重一人,越要深埋心底,人前不肯顯露。常常聲東擊西,以不相關的人來掩飾。邵二大張旗鼓的托舉郭女史,未必不是要藏起他心中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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