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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二 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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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萦便向阿棄推了一把,一面向郭霁笑道:“這孩子自小跟着我,稀見外人,故除在我面前,是有些怯于見人的。”

郭霁見此,便先上前行禮,不便稱皇孫,便稱公子道:“崇德殿郭氏再拜公子足下,公子四體康健,長樂無極!”

阿棄還是有些退怯,隻在乳母輔助下還了禮,也不說話。乳母在耳邊百般教他,他也隻垂了頭不言語。乳母無法,便隻好替他向郭霁回了祝頌之辭。自此那阿棄全然不似适才歡愉适意,隻退在公孫萦身側緊緊挨着,再也不肯開口。

公孫萦瞧了瞧阿棄,不覺悲從中來,向郭霁歎道:“這孩子甫一出生,便沒了生身母親,也……沒了父親。生下來沒有奶,險些沒了命,好容易遇見乳母,這才挽回一條小命。生來數日便孤苦伶仃,連個名字也沒人取,我想他如此命苦,便叫‘阿棄’吧。自跟着我颠沛流離,時常擔驚受怕。我們母子相保至今,難為他這樣。郭長禦莫要見怪。”

郭霁心中大為唏噓,臉上卻笑道:“五六歲的小公子不慣見生人的,比比皆是,長大些便好了,娘子無需憂慮。”

公孫萦便将阿棄拉入懷中,道:“這孩子雖有些怯懦,心地卻純孝,也樂讀善學。我孤栖數年,一片心思全在他身上。日子雖苦,總有寄托。若不是他,也難挨到今日。隻可惜他雖有外祖——可無論是公孫家還是蕭家,誰也不敢照拂一二。”

公孫萦說着滾下淚來,郭霁靜靜聽完,想起蕭氏為自保竟将蕭孺人一條命做了投名狀,雖說是為保全家族無可奈何,卻也可見涼薄,心中難免覺得慘然,便安慰道:“公子仍有娘子為母,亦是天幸。身居偏宮,卻也遠離塵嚣。從此安分度日,清淨淡泊,豈非福祚?”

那阿棄雖面有惶恐之色,也照舊不說話,然見公孫萦哭泣,便伸出手指為其拭淚。

公孫萦這才止了淚,又在阿棄耳邊叮囑幾句,方命人将他帶回住所去。

待衆人去後,室内獨留郭霁,公孫萦默然良久,方感傷道:“阿兕,想我們當日閨中内集,宴飲騎乘,何等歡愉,哪知你我命運不濟,各有所痛……”

郭霁聽到此處,忙道:“人生起伏,亦各有命。過往種種,如風似煙,散佚無迹。娘子追懷去日之樂則可,不可餘生幽怨。娘子與我,當知命樂天,順逆不改,或可安度餘生,有何不可?”

公孫萦聽聞此言,怔怔瞧了郭霁半日,道:“阿兕,你果真能夠無悲無喜,安度餘生?”

郭霁便迎上公孫萦的目光,笑容淡淡,道:“娘子難道不信我?”

公孫萦聽罷,笑得又似歡愉又似悲傷,瞧着郭霁道:“阿兕,我們當日同遊同樂,我隻覺得你無欲無求,散漫不羁,從來沒想到你隐忍深藏至此。”

郭霁卻隻淡淡的,待她止了笑,方起身道:“世人各有悲喜,然我适才寬解娘子的話出于一片真心。如今當返還向太後複命,必将娘子誠摯冰心上報太後。”

公孫萦見她要去,轉覺黯然,道:“你亦在權力的獵場,身不由己。自從遭遇突變,故人相棄。今見了你,一晌歡愉。你這一去,不知何日重見。”

郭霁沉吟道:“太後惦念娘子,必然常遣人問候,相見必有時。我有女侄,追随衛公子亦在娘子處,娘子若有什麼話,可由她轉達。”

公孫萦點了點頭,道:“阿兕,到底還是你念故人之情。我自入東宮,便知此生休矣,并無所求。然當初我被……悖逆庶人追殺時,多虧阿棄的母親藏匿,才僥幸逃命。如今我既得撫養阿棄,有了母子名分,唯乞阿棄平安長大,将來……我才能有面目去見蕭孺人。”

郭霁聽罷,頓了一頓,道:“公孫娘子的意思,我都明白,隻是我人微言輕,無可奈何。然凡能周全的定然周全。”

公孫萦聽罷,稱謝不已,又道:“你如今雖人微言輕,然你父兄相與不少,你性情德能亦超然于人,将來定有出頭之日。”

郭霁見時辰不早,不再應答,當即辭去。

公孫萦是個周全之人,便命宮人相送,又特意囑咐帶郭長禦與小郭娘子見上一面。

到了室外,薄雪已停,風卻起了,天氣愈發冷。

郭霁裹緊了氅衣随着宮人轉而向寝殿之後去,不過片刻來至一處偏院。依然是舊日陳迹,斑駁陸離。然屋宇小巧,反不似前面殿堂那樣空曠蕭條。

進了院來,裡面有亭台蹊池、檻籬林蒲,雖因冬日花木凋零,依稀可見春夏蓊郁。其間屋舍雖舊,卻形制玲珑,正面小小三間堂室,旁有兩面廂房而已。屋廊之下,幾株臘梅疏條橫斜,尚未開放,然骨朵飽滿如珠,映着一池冰水,看那光景,不過一月便可盛放。

郭霁進來時,兩名不過十餘齡的孩童正在結了冰的池塘邊堆雪人,笑着指指點點,又彎腰捧起薄雪,這裡抹一下,那裡添一把,十分歡愉。

“阿同,還不快來,你姑母來看你了。”

宮人一聲高呼,阿同的手一抖,雪人的鼻子便歪在了一旁,她驚得回頭,卻見郭霁遙遙向這邊而來。

阿同趕忙迎上來,道:“這樣冷的天,姑母怎麼來了?”

郭霁拉住奔跑的阿同,并不急着說私情話,卻望向池邊的垂髫孩童,衣衫單薄,瘦削的不似十齡孩童。她心知那便是悖逆庶人與外室衛氏所生之子,人稱“衛皇孫”的,便遠遠地行了揖拜之禮。那孩童見了,呆了一呆,卻也還了禮。

“風雪天氣,你怎麼也不勸谏,倒與‘衛公子’在雪地裡胡鬧,傷了風如何是好?”

見郭霁責備,阿同頗不服氣,仰起臉來,道:“這算什麼?去歲在桂宮,大雪封山,又與饑寒。寒冬臘月我們也曾在湖裡打冰夾魚呢。”

郭霁聽得心驚,臉上卻帶笑嗔道:“那是沒辦法,如今身處宮禁,怎能不仔細保養?你既追随公子,當事事以保全公子為先,該盡職盡責才是,斷不能跟着胡鬧。”

阿同不願當面反駁,便隻好答應着,又怕郭霁啰嗦,便拉着到室内叙話。

郭霁亦有心事,便跟着去了阿同所居的廂房。一入内室,卻見小小一間,陳設雖簡陋,卻也整潔。隻是室内并無燒炭取暖的迹象,寒冷猶如室外。

郭霁早已瞧見了阿同不甚厚實的裝束,隻是在外面不便表現出來,既入内室,便向她衣襟上拈了一把,果然稀薄的很。又到了床邊一摸那衾褥,可憐隻有薄薄的一層絲絮,不由伫立良久,方道:“阿同,你受苦了。都是我慮事不周,不知你度日如此艱難……”

見郭霁愧疚自譴,阿同忙笑道:“才一入冬,五姑母就命人送來了厚實絲綿衾枕與衣物酒食。便是在掖廷的那幾年,也有太後垂問,四伯父并五姑母照拂,日子還過得去。”

“那為何衾褥衣物單薄至此?”

阿同便歎了一聲,道:“姑母有所不知,這西内用度拮據,公子棄年最幼,凡事先盡着他,輪到衛公子,往往要等很久。我與衛公子自幼相識,如今受命侍奉,哪能我衣食輕暖合宜,令公子獨受委屈呢?”

郭霁便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阿同待人如此誠摯,倒是難得。我明日命人送來衣衾……衛公子那邊,我悄悄做了再送進來。”

阿同便笑道:“姑母不需急着做,我得了衣食,先挑了好的送到公孫娘子處奉與公子棄。餘下的,我便與衛公子分食,分用。姑母送了我的來,便有公子的。”

郭霁大為驚奇,道:“飲食可以分,衾枕可以進奉,衣物可如何分?”

阿同便拉了拉自己的衣袖,送到郭霁面前,道:“姑母看看,我這衣衫雖薄,卻是上好絲絮。五姑母送來的被衾,我原要奉與公子的,隻是公子說什麼都不肯。我便将被衾拆了,将裡面綿絮撕得均勻,分攤在我二人的衾褥中,這樣便誰也不至于受冷。綿衣也是如此。”

阿同曾是千憐百寵的豪門嬌女,叔父叔母并兄嫂的掌上明珠。便是那衛皇孫雖身份不明,卻也是故東宮所心愛的,如今竟貧寒如此——郭霁聽了,鼻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好容易忍住了,笑道:“到底是阿同,智計過人。”

阿同便笑了笑,道:“哪有什麼智計不智計的,不過是同病相憐罷了。”

郭霁心中憐惜,道:“阿同,我如今雖人微言輕,然畢竟在太後身邊。你且忍耐幾日,我當尋個機遇,将你調到别出去。在等個二三年,你行過及笄禮,我便求了太後給你尋個歸宿。”

阿同聞此,卻收了笑,仰面回道:“姑母為我費心謀劃,我衷心感激。可是我情願留在此處,不願離去。”

此語出人意料,違背常情,郭霁大為驚愕,道:“這是為何?”

阿同醞釀半日,方道:“姑母有所不知,我初到掖廷時,隻覺生無可戀,一心求死。有一日高燒不止,也無人理睬,眼看着不行了,多虧了衛公子四處苦求央告,打動了掖廷丞,才叫人醫活是我。那時他才四歲,見我醒了,眼巴巴地守在床邊,說‘姊姊你可醒過來了,我生怕連你也棄我而去,這世間可就太孤單了’。我見了衛公子的那雙眼睛,聽了他的這一番話,從此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活着。公子于我,恩同再造,我們約定同生死,共患難的。”

郭霁知道其心至堅,難以違背,隻好姑且随她。二人不過又叙了幾句話,時辰已然不早,已有跟來的宮人相催,郭霁不得不回去複命。

阿同是個爽快的,并不纏綿糾結,反倒催了郭霁快去。

郭霁離去時,那衛公子也來相送,郭霁不由暗自大量,卻見此子雖年幼瘦怯,氣度卻穩重,不笑時有幾分與年貌不相當的冷峻威嚴,一笑時卻又溫暖燦然猶如春風拂面。

他的樣子必然是肖母的,郭霁憑着幼時的記憶,再次想起了那個能令衆生颠倒的傾國美人。

可惜命薄了些,獨令這孩子存留涼薄人世。她生前雖得了邵璟的傾心,故太子的獨寵,可一生必然是颠沛坎坷的,不知死後是否泯滅一身哀苦。

郭霁隻記得那夜明月清冷,邵璟獨立孤墳,說不出的凄涼。

在郭霁紛拂的懷想間,阿同卻向那衛公子耳邊低聲密語。

衛公子臉上劃過片刻的沉思,終于點了點頭。

阿同向衛公子會心一笑,趁着送别,避開了衆人,将一方尺牍暗暗塞在郭霁手中,低聲道:“請姑母為公子轉交右将軍。”

郭霁心中一驚,不由自主地将尺牍接過,置于袖袋中。

右将軍——邵璟?

郭霁想起來了,這個年才十齡的衛皇孫能得存活,能入天家諜譜,皆是邵璟一力促成。

她心中不覺疑惑,邵璟出手救他,是因揣摩先帝心思?還是别有所圖?亦或者因為……他的母親?

想到這裡,郭霁的思緒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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