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席卷着漫天黃土,使得原本富有生氣的土地變得貧瘠落敗。
枯草荒木孤寂地紮根在這片悲涼的荒土上,低飛的烏鴉銜枝而起,繼而又飛向遠方,這片被惡靈侵襲過的土地,似乎連它們都不願意停駐。
接連數日的邪祟侵擾和戰鬥,此無名山頭早已一片荒涼。
這裡是人界與其他兩界最近的交界線,若攻得下,人界會徹底淪陷,神鬼二族也不能幸免,若攻不下……
山巅之上,有一身身披戰甲的女子,正靜靜遙看着這無邊無際的山崖。
凜冽的風吹過她的金甲,甲裙下的青色衣擺飄揚着,手中的神武露出鋒芒一角,泛着神光的劍鞘在日耀下更顯殺氣。
她眸光無波,絲毫無懼,沙場的風沙掠過她清麗的眉眼,在額間,一抹青墨色钿印昳麗奪目,那是獨屬于鬼界至尊的鬼王印。
若攻不下,這裡會成為她最好的埋骨之地。
這幕後之人,還真是會挑地方。
她垂眸輕聲一笑,清亮的眼眸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意,反而多了幾分坦然。
幾日前,六合突然大開,鬼界冥路陡現,無數鬼怪竄逃而出,縱使鬼界已經立即下令捉拿在逃鬼魂,可奇怪的是,大部分鬼怪竟無端吸收了天地怨氣,化為惡鬼。
這些惡鬼怨氣沖天,光是數十隻都難以對付,更何況是成百上千的惡鬼煞陣!
這些惡鬼僅僅幾日便肆虐三界,禍害人間,天下蒼生苦不堪言,鬼王姝當機立斷召集鬼軍,與山巅大戰惡鬼,可卻接連敗退。
眼看着人界将傾,三界就要大亂,就在此時,鬼王竟發出鬼王令——她要獨自出征。
與以往的領兵出征不同,這一次,她不帶一兵一卒,應戰的,隻有她自己,還有手裡的這把神武。
除了天帝和她自己,沒人知道她為什麼作出這樣的決定,更不知道她會經曆什麼,能與她并肩而行的,唯有手裡的這把長劍。
鬼王姝低頭看向手裡的這把難得重見天日的神武,再度握緊了它,莫名地覺得多了幾分安心。
真奇怪,這神武分明不是她的佩劍,自那日從神界帶回之時,也不過短短三日,但卻格外地與她契合,仿佛他們天生就該一起征戰一般。
“寂雲啊寂雲,”她第一次喚這把長劍的名字,怕也是最後一次。
“願我們都能好好的回來。”
哪怕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可萬一呢,萬一她命大,萬一她還可以有萬一。
她閉了閉眼,感受着肆意的狂風掠過自己的臉頰、雙手,哪怕隔着數萬裡,身為鬼王的她也已經聽見了裹挾而來的惡鬼的叫嚣。
外人不知,鬼王一脈裡一直有個傳說,而這個秘密,隻有曆任鬼王知曉。
但這個秘密是真是假呢?數任鬼王以來,從未有人動用過它的力量。
鬼王姝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繼而擡手,指尖輕點了點自己的眉心,那裡,是神秘奪目的鬼王印。
無論真假,無論與否。今日,就讓她試一試吧,一切終将歸于虛無。
随着天邊的黑雲越來越近,整座妄枝山仿佛被怨氣沖撞,黑暗逐漸吞噬了那道青衣金甲的身影。
凄厲的叫喊聲傳來,那是惡鬼們興奮又怪異的呐喊聲——
“那可是鬼王。”
“吃了她,吃了她!”
惡鬼飛竄間,它們叫嚣着,怒吼着,伴着詭異而凄厲的喊聲。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戰到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手中的劍愈發的沉,仿佛就連身體裡最後一滴血都要流盡。
以血為引,以身祭陣。
待到沖天的靈力攜着刺眼的光芒快速射掠天地時,她突然想起了先前在神界,天帝曾問過她的一句話:
“若你說的是真的,對于這場仗,你的勝算是多少?”
那時的她沒說話。
在把神武交給她的那一瞬間,那個俯瞰三界六州,掌管天地、渡念衆生的神第一次有些無奈:“孟姝,你要活着回來,不單單是為了鬼界。”
可惜的是,她注定是回不去的,但她沒有說實話。
強大的陣法牽扯着鬼王的身體,她的血肉仿佛變成了連接這天地的一根缥缈的線,而那些惡鬼邪祟此時就在她所織就的網中沖撞着,每一秒的撕扯,都是煎熬。
這是她向天道借來的力量,更是與生俱來的力量。
随着最後一滴血的流盡,年輕鬼王那雙漂亮的眼眸逐漸變得空洞,這股迸發于天地間的強大力量也逐漸慢了下來。
惡鬼被吞噬的瞬間,她的三魂七魄也被這股強大的力量打散,身體逐漸感到虛無,就連最後的一縷神智也逐漸變得混沌。
就在此時,一滴清淚自她臉龐滑落。
以自身之軀祭誅天血陣的代價,便是神魂俱散,三魂七魄從此漂泊世間,既入不了輪回,也無法重新凝神……
她的命運,終究是一場死局。
在她閉上眼的那一瞬間,血脈深處那強大神秘的力量在此刻得到了最大的發揮,随着使命的完成,天道的棋局在這一刻得到了閉環——
凡人總說,人在死前能看到自己心底最深的執念,能看見天上的神仙。
可她自己本就是神仙,原是不該信這些。但在這一刻,她仿佛也真的看到了心之所念。
眼前的一幕幕是鬼界的點點滴滴,是鬼界子民熱鬧喜悅的笑臉和明媚的燈火,還有親人朋友們的叨念,和那一盞盞高飛的孔明燈——
那裡面盛着希望,盛着所有人對這個世間最大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