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站穩後,扶光極快地松開了手,深邃的眸子看不出情緒,就這樣靜靜地看向她。
孟姝知道是扶光,她沒有回頭,隻極小聲地說了一句:“多謝。”
“你心神不甯,是在想什麼。”扶光突然道。
“神君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嗎?”否則,他也不會知道她在這。
孟姝神情恹恹,擡眸看向這一片熱鬧繁華的街市,心頭微微泛酸。
原來阿爺真的在查這些神鬼之事,不僅如此,早在幾個月前他便發現了樊家村的古怪,甚至順藤摸瓜發現了樊宏天的秘密。
可是為什麼呢?
阿爺不過隻是一個凡人,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對這些事情如此了解,甚至不惜丢下她,離開玉骨村也要一個人偷偷去查……
兩人走着走着,竟不知何時來到了湘水河邊的渡口處,來往的人們都聚在橋灣下放花燈,看遊船,一時間這裡四下無人,倒是安靜得很。
轉頭見身旁少女眉頭緊鎖,扶光倒是輕哂一笑。
他的目光看向天邊,那裡是濃重得抹不開的墨色,就如同前方未知的路,迷霧重重,而他們早已身在局中,不知呆了多久。
“其實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你阿爺武功如此高強,連鬼術道術都能看穿,想必也不是尋常人物,普通人也奈何不了他。”扶光突然出聲道。
他是在安慰我?
孟姝眉梢一揚,倒是有些意外。
這些事情她方才已經想通了,隻是有些感到無力,她終于認識到,穆如癸絕對有事情瞞着她。
皓月當空,華燈初上,人生幾回。薄夜中,璀璨的星河壓入河面,流水上花燈飄漾,喧鬧的人聲與悅耳的琴音交雜着從不遠處傳來,孟姝隐隐聽到亭上琵琶女在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
莫名地,孟姝松了一口氣。
是啊,明月幾時有,當把酒問青天。
人活着不應杞人憂天,不該自己徒增煩惱,眼前的風景如此美好,怎能一直去擔憂那些還未發生的事?
想着,孟姝走到一旁的草地上坐下,雙手墊在腦後,往後一躺,滿床星河,皆入眼中。
不僅自己躺着,孟姝還朝扶光努了努嘴,适應他也可以過來放松一下。
見此,扶光略帶嘲意地扯了一下嘴角,難得給了她一回面子,走到她旁邊的草地上坐下。
待他坐下後,身旁的青年不知從哪拿出一包油紙,随手扔在她的身上。
那裡面似乎包了些什麼東西,聞上去還帶有淡淡的煎果香。
孟姝抓起一看,是酥果餅!
她驚喜地坐起身來,眼裡滿是喜悅:“你怎麼知道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大早上便從暮春樓趕往樊家村,緊接着便去西巷宅折騰了一天直到現在,可不就是一天沒吃東西了麼。
身旁的青年始終目不斜視,波光粼粼的河水映在他的臉上,從孟姝的視角看去,隻見他俊美如玉的側臉,以及眉尾處那顆小小的紅痣。
空氣靜谧了一瞬,幾秒後,孟姝隻聽見青年冷聲淡道:“方才街上随手買的,我嫌油,你想吃就吃,不吃就扔了吧。”
孟姝對扶光的嘴毒早已習以為常,之前忙時還沒覺得餓,如今美食在手,倒覺得饑腸辘辘,哪裡還有閑暇理他,連忙抓起油紙就是一口。
酥果餅的油酥味香得撲鼻,一口下去,酥嫩的果脯與焦香焦香的奶味融合在一起,孟姝隻覺得人間美味不過如此,但她還是一口就吃出來了,是那日街邊酒樓的熟悉的味道。
見她捧着個酥餅都吃得極香,扶光不由得扯了扯唇角:“還真是個餓死鬼。”
孟姝白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而是專心緻志地吃着自己手上的酥果餅。
待吃飽喝足後,孟姝滿足地拍了拍肚子,舒服地喟歎一聲,不緊不慢地伸了一個懶腰,這才想起樊宏天一事後續,問扶光如何處理了。
後者睨了她一眼,冷笑出聲:“虧你還記得。”
他随手撿了一根樹枝在手中把玩着,明明是一根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枝丫,在扶光手裡卻泛出了比刀劍還要銳利的寒芒。
“樊宏天吓暈了,我讓不铮看住西巷宅,蘇素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将他貪污的罪證呈往京城,包括樊宏天親手書寫的罪己诏。”
孟姝松了一口氣,“這樣也好,惡有惡報,隻是可憐了林敬。”
她神色有些凝重,眉間染上幾抹憂愁。
雨打風吹幾度秋,唯有清玉不染塵。
世人都說清官難得,如同世間清玉,可遇不可求。
在孟姝看來,這林敬,是世間為數不多能被稱為“清玉”的良臣,可惜啊,就是這樣一個本應造福世間萬民,名垂青史的人物,卻因為小人的嫉妒之心,蹉跎一生,甚至妻死兒亡。
“想必蘇素也與你說過不少,我來到人間目的,便是要查明惡鬼現世的真相。”
扶光歎了口氣:“這短短幾日下來,李念晚也好,林敬也罷,雖說是那神秘的道士插手,使得惡鬼怨念鬧出的紛争,可追根溯源,根本在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