昬鬼鬧村,歸根到底是樊世春為了救子的私心,不惜犧牲女子的性命而冥婚。是李家無情,為了錢财将女兒賣給樊家村。是村民自私,為了保自己的一時安甯而加入冥婚的陰謀中。
為此,十八名無辜女子險些活埋于黃土,李念晚和張琛更是陰差陽錯,命運弄人。
林敬瘋病,歸根到底是樊宏天嫉妒成恨,一場陰謀嫁禍之下,林敬成為了人人喊打的佞臣,家破人亡,妻子慘死,女兒紅顔早逝,自己漂泊無依不說,甚至年至中年被活活逼瘋,一夜白頭。
而罪魁禍首卻在他告病歸鄉後繼續敗壞他的名聲,以至于二十多年來湘水鎮的人們逐漸淡忘了林敬這個一心為民着想的縣令,甚至蠶食他打下的基業,貪昧百姓的銀兩。
惡鬼鬧世隻是表象,藏在深層的,是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人心。
若不是人心作惡,本心作祟,那個道士又怎麼會借機利用,一步步完善棋局?
前路漫漫,藏在衆人背後的老道士究竟是誰?他又有什麼樣的目的?
湘水鎮,樊家村,西巷宅。
這些都不過是第一個引子,那第二個呢?接下來的惡鬼,又會在哪裡……
扶光看向遠方熙攘的人群,眸色漸深。
這看似平和熱鬧的人間,究竟還醞釀着怎樣的陰謀?今夜過後,明天會是一個甯日嗎……
瑩白的月色下,坐在湘水河邊草地上的兩道身影被籠進夜色裡。
“孟姝。”
這是扶光第一次鄭重地叫她的名字。
孟姝轉頭看向扶光,臉上是不加修飾的意外。
月光如水,靜靜地順着夜幕流入湘水河畔,清風拂過山崗,低柔地吹過人的臉頰。
遠處是熙攘人群熱鬧的嬉笑,近來,是明月低垂的望向這片草地,身邊螢蟲飛舞,蘆草蕩漾,皎潔的月光将其與喧鬧的人間隔開,獨留下一片靜谧美好。
月色下,秀麗青年郎君看着她,他神情認真,聲音低沉而悅耳,話語擲地有聲,一字一句地讓人不容抗拒:“你可願與我聯手,一同查下去,做真正的盟友?”
真正的盟友。
孟姝猝然擡眸,面上笑意一收,神色微沉。
扶光在看着她,而她又何嘗不在看向他?
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孟姝自然是明白的。
先前匆匆說要聯手,是因為他們彼此都有互相利用的目的。
孟姝想要利用扶光的手段和力量幫她掃清障礙,好讓她能夠快點找到阿爺,而扶光則是好奇她身上的秘密。
鬼族的棠花玉在她身上,而她恰巧又與先鬼王同名,再加之她有一個神秘的阿爺,若說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間女子,扶光始終是不信這種巧合的。
但此女究竟是敵是友,扶光在渡惡鬼、查真相的同時也在一路試探。
總而言之,前面的聯手示好,不過是彼此之間的虛情假意,兩人都不曾真正完全相信過對方,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試探與利用的基礎上。
但此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悄然變化了。
孟姝轉過頭去,此時她神情靜漠,理智得可怕。
天上的星星仿佛相比先前暗了一瞬,對面河岸上煙火燃起,絢麗的火花在空中綻放,幾瞬過後,凄美地落下帷幕,一切重歸平靜,空氣再次凝固。
女子收回目光,忽地再次轉頭看向扶光。
河裡的花燈浮近,搖曳的燈火倒映在女子姣好的面容上,襯得她膚如凝脂,唇紅齒白,清麗如失足落入凡間的仙。
扶光知道她不會輕易作答,正準備起身離開之時,孟姝卻突然笑了。
她道:“不知神君,可有容我拒絕的餘地?”
扶光回頭望向她,白衣素裙的女子坐在夜裡,明明不施粉黛,可面上的笑容卻比這滿街煙火還要璀璨些。
對此,扶光挑眉一笑,倒是有些訝異。
孟姝不等扶光回答,自顧自地站起身來,摘了摘裙上挂到的雜草,便笑着背手離開,潇灑而去。
彼時河心亭中琵琶女早已換了聲調,手起弦落,入耳入心。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孟姝邊走邊想,有仙就有仙吧。
那妄枝山那般的高,經曆了那般長久的歲月依舊靜靜聳立在那,它有它的故事,亦有它的緣分。
人這一生究竟要走向哪,她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她隻知道,穆如癸從小便教她,做人要挺直腰闆,要有大膽往前走的勇氣,别管前路如何,試試不就知道了。
雖說妄枝險峻,可村中多少人又對它外衣下的神秘充滿向往,更有甚者言:“妄枝是仙山,所謂的高險異怪不過是将天上人間隔開的屏障,總有一天會有神仙跨越妄枝而來”,所謂遇仙之名,也是出于此處。
遇仙遇仙,孟姝想,她這枯木一具,人生一輪,怎麼不算遇上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