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清麗靈動,面姣若蓮,語氣中帶着幾分關懷:“轎中可是有病人?我通些醫術,老伯不妨讓我看看?”
聞言,那老仆目光有些探究,蹙着眉上下打量了孟姝好一會。
眼前的女子年輕貌美,看上去溫和客氣,可怎麼都不像是醫者……
“老伯恐覺得我年紀尚輕,不敢信任?”孟姝笑了笑:“前幾日我于街行醫時,那些百姓起初也是這麼以為的,不過我年紀雖輕,但醫術卻是不含糊。”
“我聽方才轎中哼鳴,想必那人有疾纏身已久,時不時便會發作,見老伯如此慌張,這偏僻之地又無大夫,不妨讓我看看,也免耽誤了病情。”
女子言辭懇切,面容良善,看上去倒不像是惡人。
而且方才聽她所言,前幾日曾在街上行醫……
老仆神色一變,面上微喜:“姑娘莫不是街坊所傳的那位‘醫仙’?”
孟姝輕笑地搖了搖頭:“醫仙之名過大,小輩不過略通醫術而已。”
此女行為舉止如此有禮,倒顯得自己方才有失偏頗了。
他連忙作揖,語氣有些緊張::“是老仆失禮了,還請姑娘為我家老爺看看。”說着,便掀簾邀孟姝入内。
見此,孟姝神色依舊,面不改色的彎腰進了轎中。
這布轎恐有不少年頭,轎子雖小而舊,但好在幹淨整潔,孟姝半個身子剛一探入,便見一位身着素衣長袍,頭發花白的男人正無力的依靠在坐榻上,他雙眸緊閉,眉間緊蹙,似在極力隐忍些什麼。
轎子擁擠,孟姝隻好半屈于内,小心翼翼地靠在邊上,細細觀察着那人,一邊給他把脈。
男人看上去年紀不大,卻已滿頭華發。他面容端正,神态祥和,周遭氣韻如同松柏青竹般正直無垢,卻偏偏眉宇藏疾,病氣萦身,觀其依稀可窺痛苦之色。
原來這就是林敬。
她看了又看,雖心底早有答案,可還是故作不知地回眸問道:“你家老爺可是有癔症?”
聞言,那老仆胡須輕顫,有些不忍地低下了頭:“正是。”
“那他平日裡可有什麼禁忌?譬如什麼不能吃、不能看之類的。”
“有,有!”老仆道:“老爺最忌鈴铛,每每聽到鈴铛聲便會發狂。說來也巧,方才老爺還好好的,也不知是從哪突然傳來了一陣鈴音,老爺便變成了這樣……”
原來如此。
孟姝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布囊,裡面裝的正是方才于廟内買下的鈴铛。
她不露聲色地将布囊捆好,确保不會再發出聲響後重新塞入袖裡,繼而緩緩起身,掀簾走出。
“敢問你家老爺,可是林宅府上的林敬,林老先生?”
“你…你怎麼知道!”老仆神色陡變,霎時間目露警惕。
見此,孟姝客氣道:“實不相瞞,今日一早我于街上坐診時,碰見了一位老嬷嬷,說是林宅的老仆,想邀我去為林老先生看病,我與她便商議明日前往,可沒想到,竟先在這碰見了。”
原來是岑娘……
“這個老婆子!”那老仆歎了又歎,眼眶不由得有些濕潤。
他知岑娘心善,又憂心老爺癔病已久,聞言褚鎮來了一位“醫仙”,多半會前去打探,隻是……
他看了看緊閉的轎簾,心中一時間百味雜陳。
“罷了,如此也好,”他道:“老仆家中排行第六,又有些羅鍋,他人皆喚我羅六叔,那嬷嬷正是我的老伴岑娘,我們兩人能讓姑娘不辭勞苦上門醫治,實乃榮幸啊!”
“羅六叔這是哪裡的話,醫者本就當治病救人、懸壺濟世,再者,今日你我能在這普賢廟外相遇,也是上天恩賜的緣分。”孟姝微微欠身道。
聞言,羅六叔倒是有些淚目,他眼眶微濕,卻有難掩的喜色,說不定眼前這位姑娘,真的能把老爺醫好!
似乎是看出了眼前老仆的擔憂,孟姝安撫道:“羅六叔放心,我已為老先生把了脈,并疏通了他的穴位,他現在已經平穩了,不會再突然發病。隻是,我有一事不解……”
她擡眸:“我觀林老先生脈象,雖有癔症,患病多年,可并不疾厲,想必老先生如今的病情已經平穩了許多,不再容易發病了吧?”
“唉,”羅六叔歎道:“是啊,這些年來,老爺的癔病已有好轉,不再像先前一般時不時的發狂瘋鬧,可這病根仍在,老爺依舊神志不清,日漸頹靡,偶爾聽到鈴音時甚至還會發怒咬人,不容樂觀啊!”
見此,孟姝心頭一動,眉頭輕皺。
“羅六叔不必太過擔心,隻是,我今日是陪我家公子前來廟中參會,沒有攜帶銀針,待我明日登門後,再為林老爺好好診治一番。”
參會?
羅六書神情微訝:“姑娘所說的公子,可是讀書人?”
“正是。”孟姝笑:“此番我來褚鎮,也正是陪我家公子來參加普賢誕的。”
“原來如此,甚好,甚好!”羅六叔有些欣喜地笑了笑:“姑娘與我們林家真是普賢菩薩親賜的緣分,若是老爺知曉也會十分開心的。”
待告别了羅六叔後,孟姝看着轎身遠去的背影,心中總算松了一口氣。
彼時雨後雲現,天氣初晴,褚鎮接連不斷的雨天終于被短暫的晴日所取代,風緒揚起間,花弄新泥,柳伴梅梢,梅紅柳綠。
探查此處惡鬼異聞的第一步明明已經成功,可孟姝卻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她擡眸望向這片初見雲彩的藍天,看向遠山接壤起伏的青黛,在那後頭,雲煙四起,朦胧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