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方士,途徑此地。”扶光平靜道。
他并非鬼王一脈,體内更無鬼王之力,鬼怪便無法通過天生對王者的感知而察覺其身份。
更何況,他們并未交手,野鬼當然看不穿。
“所為何召?”
“見此有冤。”
野鬼倏然擡眼,“我無冤。”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若是林素文有冤呢?”扶光笑。
他身形一頓,繼而飛身閃到扶光身前,無神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風吹開他面前的長發,鬼怪無情的繃起唇角,帶着威脅。
“你到底是什麼人。”
很好,看來此鬼還并未完全喪失理智。
扶光擡眼,觀他神情,“山外之人,承林敬所托,前來渡你。”
渡我?
野鬼自兀一笑,笑容凄慘而厲,世間誰還會記得他。
見他并沒有反駁,扶光眼底的鋒芒漸顯,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濃:“莊文周,暗中救治林敬瘋病的,果然是你。”
他對于林敬的清醒并不意外。
孟姝猝然擡眸。
先前扶光便看出,林敬身子之弱,是病氣與鬼氣交織所緻。
好在鬼氣歪打正着,保住了林敬神智,在經年間使其癔病緩緩見好。
原來,是莊文周在救林敬。
但可憐的野鬼并不知道,在救林敬的同時,凡人之軀承載不住鬼氣,無意中會蠶食其魂魄。
顯然,扶光并沒有打算告訴他。
孟姝隐下眸中複雜的神情,突然覺得百感交集。
原來林宅中放有梨花的屋子鮮少受到鬼氣侵擾并不是巧合,是莊文周覺得,自己會玷污了白梨,這才特意避讓。
所有人都知道林宅不幹淨,可林敬從未想過搬出去,因為這鬼,從未傷害過他們。
野鬼反應過來,打量着眼前的男女,過了良久,他半垂下眼眸,黑發擋住了他的神情,但孟姝看出,他并不信任他們。
可偏偏,這麼多年來,隻有他們入了自己的梨花夢。
莊文周顫抖着握緊了手中的木簪,簪尖刺入他手,本應疼痛難忍,可他卻恍然不覺,久違的酸澀湧上他的心頭。
若試着相信他們呢?
素文,我們的結局會有改變嗎……
寒風吹起鬼怪身上的褴褛衣袍,鮮亮的紅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沉悶而厚重地披在年輕人的身上,仿佛随時都要将這消瘦的身體壓垮。
彼時風起,眼前的野鬼好似有了動搖。
莊文周擡起眼,再度走近他們。
他看着扶光,眼裡似含悲恸,“我願意信你。
青年俊朗如玉,姿容不凡,身處荒蕪,宛如九天之仙,卻又擅鬼術。
莊文周想,他應當是個值得相信的人。
“好。”扶光垂眸,“接下來,我問,你答。”
“你是莊文周,對否?”
野鬼點頭。
“死于非命,對否?”
他搖頭。
扶光和孟姝皆是一愣。
一道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方才來時,孟姝曾問他,怎會猜到夢境的主人會是莊文周而非林素文。
那時他就提過,方才入夢中險境,其景象一直是八月十五。
因着受到林素文生平影響的緣故,他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不過是莊林二人回憶中的場景。
可他們卻忘了,狀元橋的拱石上也曾刻過這日子。
八月十五,是莊文周的生辰。
扶光點破,他們兜兜轉轉,一直所困的,是莊文周的夢境。
可莊文周如今卻說,他并非死于非命,也就是說,林素文的死或許有蹊跷,可他沒有……
方才野鬼的話仍在耳畔回響,他說:“我無冤。”
野鬼脖間的血痕觸目驚心,隔着早已凝固的血迹,孟姝似乎窺見了那時梨花樹下,狀元郎的痛心與不甘。
她有些不忍出聲:“莊文周,你莫非……是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