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璇蘭死了。
聽聞此噩耗時,京城的天才蒙蒙亮。
細弱的微光勉強穿過雲層鋪灑在這片紅牆中,清晨涼風帶着冷意拂過人的皮膚,驚起一陣顫栗,孟姝簡單地洗了把臉,換了件素帛長裙,與扶光和柳鶴眠,一同前往主殿。
一路上,大家心事重重,誰都沒有說話。
四周的宮女太監匆忙遊走着,每人面上帶着悲意,腰間系的白縧所風而晃,竟在深宮紅牆下平白生出幾分蕭瑟來。
“咚咚咚——”
刺破耳鳴的喪鐘聲劃破靜谧的後園,孟姝剛行至遊廊角下,往前一拐便是昭華宮正殿。
淺草被風壓彎,日出将近時分的冷意吹開她的裙擺,荼白色衣裳輕輕綻開,她竟一時間不敢前行。
事情來得突然,孟姝卻格外冷靜。
樓璇蘭與她,雖未說感情有多深厚,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對自己極好,話裡話外無一不在照拂。
孟姝與扶光雖是抱有目的而來,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更何況,她們日日都能相見,居然,就這般離去了。
孟姝愣住,眼眸微垂。
扶光站在她身後,察覺到她的踟蹰,略低了低眉,緩步走到她身側,“走吧,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昭華宮主殿早已披上白色喪布,沉悶的天色壓過這方缟白,殿前殿内烏壓壓地跪了一群人,走近時,還能隐隐聽到由遠傳來的哭泣聲。
許是這悲耗來得過于突然,肅靜悲傷的氣氛湧上,就連柳鶴眠都似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頹喪下來。
孟姝一行人剛至門前,就碰上了高文。
見到孟姝,他有些驚訝:“姑娘怎麼才來?”
高文身上亦系着白布,看上去有些憔悴。
“公公好。”孟姝默了默眸,“我也是剛得到消息,娘娘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對,孟姝他們本是宮外人,這宮裡一下子出了大事,人人都戰戰兢兢,連自己都顧不得,又怎會有人去通知他們?
高文歎氣,抹了抹額角:“貴妃娘娘薨了,事情來得突然又蹊跷,真是善人沒善福。”
想到方才殿内那場面,他還有些心驚。
高文擡眼看向孟姝:“倒是你,可得小心些,太醫說了,娘娘是病死的!”
什麼?
孟姝倏然擡眸,“娘娘是病死的?”
聞言,扶光和柳鶴眠都看來過來。
高文點頭:“我方才在殿内的時候,親耳聽見太醫說的,陛下現在很是悲痛,怕是無暇顧及,待他回過神來,你怕是要遭殃!”
孟姝是揭了皇榜入宮,為的就是在樓璇蘭身側幫她調理好玉體,可眼下樓璇蘭卻死了,其死因還是病發,若有人怪罪下來,孟姝怕是難逃其咎。
見她站着沒反應,高文有些恨鐵不成鋼。
他擡頭瞧了眼四周,見沒人注意他們後,這便拉了拉孟姝,壓低聲音道:“哎呦我的傻姑娘,你還愣着做什麼呢,趁現在沒人注意,你快些跑了呀,難不成真等陛下怪罪下來,要你腦袋?”
孟姝卻笑了:“公公覺得,我跑的掉嗎?”
樓璇蘭去世突然不說,死因還是因為病疾,此事怎麼看都不簡單,說不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更何況,甯宣帝要捉拿她,她若當真逃跑,這罪名就實實在在扣在她身上了。
聞言,高文卻愣住了。
隻見面前的女子一派冷靜,秀麗姣好的面容許是因為沒睡好略有憔悴,有些發冷的眼神下,她唇角帶着一抹淡笑,絲毫看不出緊張之意。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三人便已從他面前大搖大擺地擦身而過,坦蕩自宜地往殿中走去。
殿内,孱弱火苗自白燭内飄出,縷縷冒着青煙,四周金絲勾成的紗幔被宮人換成白幔,原本樓璇蘭愛擺的珠寶器瓶也被撤下,桌案上隻剩白菊輕晃,卸下了所有塵世浮華,昭華宮素淨得悲涼。
蜿蜒而上的白幔随着窗外滲進的風輕輕搖晃着,主殿棺椁前,有一素衣男子正頹然跪坐在蒲團上,他神情落寞,沒了往日的風光霁月,形容狼狽,殿内光火纏繞着爬上他的衣擺,垂下的烏發間,空洞的黑眸裡帶着低低的冷意。
那是沈褚禮。
孟姝走近,看到了殿中供奉着的,香台靈龛上,樓璇蘭的靈位……
許是察覺到了動靜,地上的男人眼眸微動,語氣低沉,帶着幾分強忍下的不耐。
“我說過了,不要讓任何人進來,都滾出去!”
他低吼着,聲音幹澀,渾身用力到不自覺地發顫。
這樣的沈褚禮,倒是和之前運籌帷幄,溫潤如玉的他判若兩人。
孟姝沒說話,扶光亦是沒動。
倒是柳鶴眠吓了一跳,無措地扯了扯扶光的衣袖。
許是察覺到什麼,沈褚禮忽地擡眸,僵硬地側過臉,透過垂下的發絲,他看見了自己身後的一襲素裙和幾道人影。
“呵。”他低低一笑,眼眶猩紅,嘴角勾着嘲意:“原是你們。”
他昂頭,輕舒了一口氣,有些發沉的黑眸凝望着殿頂一角,不冷不淡道:“你們怎麼來了?”
“太子殿下。”
孟姝看着他,“請節哀。”
一滴淚忽地劃過沈褚禮的臉龐,男人閉了閉眸,向來清俊的眉宇染上頹然,語氣帶着茫然:“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孟姝搖頭:“我也不知道,但聽說,她是因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