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們四人,殿内并無其他人,方才的宮人都被沈褚禮趕了出去,而崔九,正在後頭替樓璇蘭收拾着遺物。
“可你我知道不是。”
他沒有顧忌,淡道。
并非是他有多相信孟姝,隻是相比這些說辭,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些天來,樓璇蘭已好轉不少。
她一日過得比一日開心,甚至願意在園子裡賞花、品茶……願意與宮女們玩笑,願意拉着她們下廚。
沈褚禮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昨日的笑顔,站在婀娜盛開的芍藥前,沐浴于陽光下,笑着叮囑他:“褚禮,東宮事多,你要多吃些,不然都瘦了,母妃看着心疼……”
淚水滑落過年輕人輪廓分明的臉龐,狠狠地砸在地上。
向來克己奉禮,禮數周全的太子,第一次在人前失态。
他空有太子虛名,看似享有無盡的權利和富貴,可沈褚禮知道,自己在世上所有,不過樓璇蘭一個。
孟姝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着男人垂下的頭,他雖已在極力掩飾,可孟姝還是看到了他顫抖着的肩膀。
誰能想到,樓璇蘭竟然就這般走了。
此情此景,難免叫人唏噓。
可他問的話,孟姝答不上來。
“殿下,”她盯着前頭的棺椁,“可否讓我看看娘娘的遺體。”
殿内沉默了一瞬,屋裡屋外皆是緊張。
柳鶴眠下意識地攥緊了手,在沈褚禮沉默的瞬間,背後爬上一絲薄汗。
今日沈褚禮壓抑着的情緒陡然爆發,可孟姝卻提出要翻看屍體的話來,若太子動怒,那……
他擡頭瞄了一眼身前的扶光,他神色淡然無波,眸色冷得依舊,氣勢無形中對上沈褚禮,仿佛哪怕他不答應,他也會強行開棺。
“好。”
過了半晌,沈褚禮忽地出聲打破了這甯靜。
他起身,轉身看向孟姝,做了個請的手勢,神情淡淡,周身帶着陰恻恻的冷意。
孟姝松了口氣,有些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繼而擡步向合上的棺椁走去。
她擡手,用力推開了棺蓋一角,金絲烏木下,一股異香飄來,孟姝下意識地擡手捂鼻,卻好似突然想到什麼,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扶光正巧走到她的身側,幫她推開了棺木,暗色烏木下,裡頭鋪着狐裘細軟,一位身穿華服,頭戴珠冠的女子靜靜躺在那。
她閉着眸,神情一如初見時般淡雅恬靜。
孟姝眸色有些動容,她指尖微曲,不忍地垂下眸,朝樓璇蘭靜默一拜。
扶光眉頭輕蹙,靜靜垂首。
一時間殿内無言。
柳鶴眠盤坐着掐指捏算,閉眼為她低聲祈誦。
一旁的沈褚禮則早已悲痛難忍地别過臉。
精緻的妝容蓋去了她因病氣有些發白的臉色,嬌秀黛眉下,杏臉桃腮,唇若丹朱,姿容冠絕。
孟姝伸手撫上了她的臉,目光不自覺地放柔,屏氣凝神,細細觀察着她的七竅和指腹。
眼無淤血,口鼻、耳後等其餘各處均無,身上也無其他傷口。
孟姝皺着眉,把上了她的脈。
平靜宛如一潭死水的脈搏中,似有什麼暗石蟄伏于死水之下,初瞧時不見端倪,再看時略有異動。
這是樓璇蘭給自己下的“解憂”所緻。
可這脈,卻與自己之前觀的不一樣。
孟姝擡眸看了一眼樓璇蘭平靜祥和的面容,思忖片刻,決定用蠱蟲試試。
一隻淺褐色如指甲蓋般大小的蟲子從她指尖爬出,迅速而敏捷地爬向樓璇蘭的耳後,旋即消失不見。
在等待蠱蟲反應的時間裡,孟姝也沒閑着,查看起棺内其餘地方來。
方才那異香來得尤為出奇,雖隻有一瞬,但孟姝還是感到奇怪。
聞着味道剛烈,讓人頭腦發昏,胸口沉悶,氣味不似尋常皂莢,更不像後妃們會用的熏香,倒更像是一味毒。
孟姝摸索着,碰上了樓璇蘭的指尖。
樓璇蘭不喜塗蔻丹,孟姝先前便發現她的指尖裁剪得幹淨整齊,透露着淡淡的粉色,如同她給人的印象般純潔善良,可彼時她已身死,衣着服飾皆是貴妃儀式,崔九幫她梳洗更衣時,還特地帶上了精貴華美的護甲。
孟姝眉頭一動,鬼使神差地将她的護甲拔落,原本幹淨粉白的指尖泛着一抹淡黃。
孟姝翻過她的掌心,在她的指甲内,赫然發現了一點點碎裂粉末。
女子垂下的眸色忽地一深,不動聲色地扯過袖間帕子,将她指尖的粉末移到帕上攥緊。
彼時,孟姝方才放進的那隻蠱蟲順着樓璇蘭的鼻腔爬出,她伸出手,蟲子搖晃着蠕動上她的掌。
不知看到了什麼,孟姝神色冷下,語氣帶着前所未有的冷漠。
“殿下,娘娘是被人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