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撫摸過靈位上的朱砂刻字,親昵地好似在描摹故人的臉龐,帶着幾分與帝王氣勢截然不同的溫柔與缱绻。
可是璇蘭,這已是你我最好的結局。
也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
待走出主殿後,孟姝還是恍惚的。
甯宣帝那雖是遮掩了過去,可樓璇蘭的死終究在她心裡埋下了一根刺。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般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孟姝正與扶光和柳鶴眠,一同向外走去,走着走着,卻好似想起了什麼,轉頭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去樓璇蘭的寝殿看看。”
扶光了然地颔首,可柳鶴眠卻有些不解。
“孟妹妹,這寝殿裡昨夜剛剛死過人,你不怕的嗎?”
孟姝輕哼一聲,調侃道:“你不是半仙麼,居然還怕死人?”
柳鶴眠無語凝噎,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孟姝給扶光遞去一個眼神,旋即轉身從主殿旁邊繞過,趁着沒人注意,抄小路繞去了寝殿。
樓璇蘭一死,昭華宮上下皆是滿目白喪。
而這宮内的宮人們,更是人心惶惶。
他們在宮裡謀生,借的不過是主子的勢。
雖說樓璇蘭對他們也很好,可樹倒猢狲散,傷心難過不過是一瞬,那心頭的驚慌散去後,底下的宮人們更多的是害怕。
貴妃一倒,他們便失去了倚仗,以後不知發配給哪個主子不說,最讓人可怕的,還是殉葬。
因此孟姝每走過一處,便看見這裡頭的宮人們皆低垂着臉,沉悶的臉色配上那裡裡外外的喪布白幡,無形的氣氛壓的人心口發慌。
越入内,宮女們便少了許多。
昭華宮沒了往日的盛象,陰沉的天遮蔽住日光,淡淡悲郁籠罩在宮殿上頭,寝殿内靜悄悄的。
孟姝走近,看到了一個人影。
是崔九。
她一邊收拾着樓璇蘭的遺物,一邊偷偷擦着眼淚。
未完全合上的廊邊小窗滲入涼風,吹起了她寬大的宮服,腰間的白布悄然飄起,單薄的背影尤顯孤獨。
她并未注意到孟姝,收拾的動作細慢而輕柔,帶着依依眷戀的不舍,似想故意磋磨些時間。
孟姝并不打算打擾她,崔九是跟在樓璇蘭身邊最久的人,與樓璇蘭的感情,也當是最深厚的。
她正欲轉身,彎腰疊着衣裳的姑姑卻突然發現了她。
“孟姑娘?”
她喚道。
孟姝回頭,淡淡一笑,朝她走去。
待走近屋内,她才發現,榻邊矮桌上正端放着一本未看完的書。
書卷被人細心地折起一角,扉頁被風吹起,展開的書卷字如潑墨,落在這空寂的寝殿,倒尤顯悲涼。
崔九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起來,精細地放好。
孟姝收回目光,看向崔九,女人神情恍惚,眼眸紅得像是哭了許久。
下意識地,她想出聲安慰,可話到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末了,隻好道:“望姑姑節哀。”
崔九擡眸看了她一眼,極力地扯出一抹苦笑:“姑娘心善,娘娘生前多虧了姑娘診療,卻未曾想,終究避不開這病禍。”
“姑姑也以為,娘娘是死于發病?”
崔九疑惑:“難道不是嗎?”
孟姝卻有些奇怪。
樓璇蘭的解憂毒崔九也是知情的,若是死于病發,絕不可能是解憂所緻,可崔九聽到太醫署這樣的說辭非但沒有懷疑,卻還隐隐堅信……
孟姝問:“娘娘先前,可還患過其他頑疾?”
崔九聞言一怔,有些不自然地避開孟姝的目光。
察覺到此事或許還另有隐情,孟姝蹙眉:“崔姑姑,事關娘娘死因,還望你莫要瞞我。”
屋内沉默了一瞬。
過了半晌,崔九這才緩緩擡頭。
原來樓璇蘭在剛入宮不久後,就曾大病一場。
那時候,燕無瑤剛剛去世。
聽到崔九的口中提到“惠妃”二字,孟姝眸光微閃,有複雜神色劃過。
沒想到,她們居然還有交集!
崔九說,燕無瑤死後數日,宮中隐約有鬧鬼傳言。
那時的樓璇蘭剛從大漠來,性情單純爛漫,最是聽不得這些神鬼傳言的時候,也不知道怎地,突地心血來潮,便壯着膽子,趁深夜裡,偷偷拉崔九去冷宮外,想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