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冷宮是禁忌之地,我們這般闖進,是不是不太好?”崔九貓着腰,躲在樹叢後,小心翼翼地瞄着走遠的禁衛。
旁邊躲着一個身穿鵝黃色宮服的女子,為圖輕便,她今日連首飾都沒帶,僅用一根素钗攏起烏發,巴掌大的面容帶着少女獨有的俏麗憐人,乍一看,竟比月下芍藥更為嬌豔。
樓璇蘭豎起食指,朝她“噓”了一聲,見禁衛遠離,四下無人後,便蹑手蹑腳地拐進了紅牆一角。
她早就打聽過,這冷宮後有着一個小矮門,位置十分隐蔽,若非對方是宮内常年掃灑的老人,怕是無人知道。
崔九有些害怕,可樓璇蘭已經走在前頭,四下隻剩自己,身旁靜得出奇,隻餘細碎蟲鳴于草間起伏,便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小心跟上。
“後來呢?”
見崔九突然停住不語,孟姝皺眉。
她搖了搖頭,後來的事,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那日的夜色十分昏暗,冷宮偏僻,又是皇宮禁地,裡面住過不少女人,也瘋過、死過不少女人,光是鬼邪傳聞,便多得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崔九隻是跟着樓璇蘭走到冷宮外圍,便覺得渾身寒冷,寒毛倒豎,整個人膽戰心驚,連腿都站不穩。
至于樓璇蘭……
崔九目光一暗,看向孟姝道:“那夜很怪。”
她們剛走進冷宮沒多久,便聽到了一陣磨牙的聲音。
“磨牙?”孟姝挑眉。
崔九點了點頭。
她因着害怕,一直不敢大口喘氣,再加之四周冷寂,她聽得十分真切。
崔九一直跟在樓璇蘭身後,剛出大漠的王國公主身上滿是恣意驕傲,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她一路走着,一路将崔九護在身後,眼裡滿是好奇。
忽地,她們好像走到了一處池子旁,崔九聞到了一股潮濕的腐臭味,隐約像是青苔黴爛後的酵味,她下意識地想拉住身前的女子,可樓璇蘭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忽地驚聲一叫,拽着崔九轉頭就跑。
毫無疑問,她們的動靜驚動了周邊的禁衛。
但虧着樓璇蘭知道那道偏門,二人這才趕在禁衛走進前跑了出去。
“所以,娘娘回來後就大病了一場?”孟姝低頭沉思道。
崔九皺着眉,緩緩點頭。
時間過去太久,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沒人知道那夜冷宮中,樓璇蘭究竟看見了什麼。
可後宮中向來有傳言,冷宮不幹淨,裡面常常鬧鬼,說不定她們二人那夜,就是碰上了什麼惡鬼邪祟,身上沾上了不該沾的……
崔九垂眸想着,孟姝卻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倒不認為樓璇蘭病倒會是因為撞鬼,若真是碰上了邪祟,那為何崔九沒事,獨獨纏上樓璇蘭一人?
隻是那冷宮好生怪異。
一座荒涼的舊宮,裡面大多是不幸的女子,宮裡人将其視為“禁忌”也就罷了,居然守衛還如此森嚴,若非樓璇蘭從旁人口中聽來矮門一事,怕也進不去。
對了,矮門!
孟姝倏然擡眸,看向崔九:“娘娘可說過,是誰告訴她冷宮矮門所在的?”
崔九回神,對上了孟姝那雙靈動銳利的眸子,怔然一愣。
眼前的人分明是個普通醫女,既沒有顯赫的出身,說話語氣也格外的輕柔緩和,待人處事大方得體,既不會争出風頭,也很難讓人生厭。
是以樓璇蘭十分喜歡她,崔九對她也頗有好感。
可眼下談話的短暫瞬間裡,她好似變了一個人,目光溫柔中帶着幾分淩厲,隐約讓人心生壓迫,不容拒絕。
“是惠妃……”崔九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改口道:“是燕氏先前宮裡的婢子,想來應是伺候在外殿的小宮女,燕氏出事後并沒有連累到她,她便繼續在宮裡做着些掃灑粗活,早些年便已到了年紀出宮了。”
從寝殿出來後,孟姝腦海裡就一直浮現着這個名字。
“冬袅。”
崔九說,當年這個宮女,名喚冬袅。
揣着心思,孟姝慢慢走回了偏殿,剛到門口廊角,便見柳鶴眠提着兩個大包袱蹲在門口,扶光正從後面走來。
見到孟姝,柳鶴眠剛壓下的火氣又“噌”地竄上來,跑到孟姝面前,忿忿不平道:“這宮裡的人也太勢利眼了!”
孟姝吓了一跳,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得朝後頭的扶光投去目光,眼中帶着疑惑。
“這是怎麼了?”她看向了柳鶴眠手中的包袱。
一大一小。
小的那個孟姝很眼熟,正是她的行囊。
柳鶴眠氣不打一處來,也顧不得身旁有太監走過,昂頭便罵道:“他們也忒不是人了,貴妃娘娘不在就瞧不起我們,如今還要趕我們走,這昭華宮我還不稀罕住了呢!”
孟姝倒是聽明白了,合着是樓璇蘭身死,上頭便要趕人。
她接過柳鶴眠手中的包袱,示意他消消氣,随即朝扶光遞去了眼神。
若非甯宣帝示意,底下的人又怎敢出口趕人?
她安撫柳鶴眠道:“走就走吧,這宮裡規矩甚多,出去還能松快些。”
不過……
她好似想起什麼,朝柳鶴眠道:“要我和扶光走還情有可原,可你又是為什麼?”
她和扶光本就是借着為樓璇蘭治病的借口進宮,如今樓璇蘭薨了,他們的确沒有理由再留下,可柳鶴眠卻不應該。
甯宣帝張貼皇榜,招攬天下奇士進宮做法除祟,如今儀式未做,柳鶴眠應該留下才是。
柳鶴眠撇了撇嘴,“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留在這還有什麼意思……”
甯宣帝的确沒有要他走,如今宮内法事還未做完,他的确還有用處。
“所以,”孟姝好似想到了什麼,挑眉看他:“你是因為害怕,這才要跟我們走的?”
孟姝才不信他的鬼話。
柳鶴眠喜好享樂,甯宣帝偏信神鬼之術,将他奉為座上賓,待在宮裡定有享不完的美酒珍肴,他怎會輕易答應離開?
見孟姝看穿了他的心思,柳鶴眠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
昭華宮剛死了人,他怎麼可能還敢待在這?
更何況,不見得這宮裡其他地方就幹淨!
柳鶴眠膽子不算大,反倒經常容易被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