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昏暗的房間,燭光幽幽亮起,映出了坐于案台後處理着教中這些時日堆積事務的一道身影。
玄黑色的華貴衣袍,俊美之極的臉龐,一雙漆黑如淵的細長眼眸彷若深不見底。
鬼面半跪在房間中央,頭顱深深低下。
“說說吧,我的伶兒此時在做何事?”
磁性的尾音勾起,好似蘊含着極緻溫柔眷戀的意味兒。
鬼面垂在身側的指尖一顫,仿佛回想起了月光下少年潔白瑩潤的身姿,柔軟若棉花糖般的觸感……失神片刻,又立即回神,畢恭畢敬道:
“回主上,楚公子已經睡下了。”
姬無淵眼珠轉動,斜斜地看向半跪在地的鬼面,這眼神毫無壓迫力,卻令鬼面内心一緊,愈發低下頭去。
“沒讓伶兒察覺吧?”
“沒有。”
“很好。”
姬無淵揮了揮手,接到指示的鬼面瞬間消失在房間内。
幽幽的空氣靜谧無聲,姬無淵放下手頭的事務,緩慢踱步到了一扇木格栅的窗棂旁,眼望山下通明的燈火,影影綽綽的樹葉間,一座安靜的庭院映入視野之中。
半響,他輕輕勾唇。
……
同樣未曾睡下的,還有遠在鑄劍山莊的人。
已然從燕雙飛口中得知确切消息的那一刻,楚老莊主便兩眼一黑,被君逸臣及時扶住才不至于倒下。
如今事成定局,最壞的結果已經出現,任由君逸臣說破天都無濟于事,縱然有魔教中人引誘不知世事的楚小公子,又何嘗沒有楚小公子心甘情願的緣故。
至于為何會心甘情願,這個緣由唯有流淌進君逸臣心中,化作一股無奈的暖流,輕輕叩擊着心靈,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
最終,君逸臣隻能向楚老莊主鄭重保證:“伯父,我一定會将楚伶弟弟從魔教手中安然拯救出來——!”
說罷,便要轉身回武林盟準備部署一切,卻猝不及防地被楚老莊主猛然扣住了手腕,那力道極重,緊緊抓着君逸臣的手臂估計都生出了淤青。
待君逸臣疑惑轉頭,楚老莊主突然揮手讓所有的弟子與下人盡數退去,空曠的正殿内,隻餘下他們二人,安靜清幽極了。
“……伯父?”
“我要與你說一個……關乎小兒的秘密。”
楚老莊主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某一項極其重要的決定,那嚴肅慎重的神情令君逸臣的眼神也不自覺凜冽起來。
“伯父,您說。”
楚老莊主張了張口,終于緩緩将埋在心底了十多年,楚小公子自出生便存在至今的特殊體質,乃若被魔教知曉後的後果,全都闡述了出來……
楚老莊主也是逼不得已,明白這事兒必然無法再隐瞞下去,無論是遭魔教中人發現,那是比最壞的結果更令人揪心,他此刻隻有同君逸臣說出來,才會意識到這件事其實比真相暴露還要嚴重得太多了。
君逸臣完全愣住了,仿若在聽天書一般茫然,耳邊楚老莊主低啞的聲音還在持續不斷地傳來。
“……便是如此,小兒擁有的特質足以讓任何習武之人瘋狂,直達先天的通天之道,沒有人可以抵禦這個誘惑!”
“所以伯父求你,無論如何絕對要将小兒救出來!我鑄劍山莊全聽憑你的吩咐!”
楚老莊主逼紅了眼,眼中布滿血絲,孤注一擲地對君逸臣說道。
君逸臣緩緩合上因震驚而微張的嘴唇,内心依舊感到撼然,卻可想而知,楚伶弟弟為他的付出,更上升了無數個台階,感動得無與倫複。
他看着楚老莊主逼紅的老眼,看到了身為一名老父親對小兒子安危的沉重負擔,深深地點頭。
其實不必楚老莊主說,他也定然是要将楚伶弟弟救出來,隻不過得知了這個驚人的秘密,則更加讓君逸臣心中極為沉重,迫切救人的心思如星火燎原,卷席着他泛起酸澀而感到了微疼的心髒。
楚伶弟弟……
等我!
*
以極快的速度趕回武林盟的君逸臣,顧不得其他事務,便要召集武林盟的所有弟兄,準備去攔截誘拐走楚小公子的魔教鬼面。
然而,沒等他部署好,便有一弟兄急匆匆地跑過來,告知盟主快要不行了!
不得已,君逸臣隻能暫且先倉促地安排率先前來的一批人馬,要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将楚伶弟弟帶回來!随後便跟着那弟兄急切地趕往義父所在的房間。
武林盟主身患重病藥石無醫這事兒,隻有武林盟内部知曉,或幾個與武林盟深交至切的門派掌權之人,就比如鑄劍山莊的楚老莊主,為避免人心動搖與利用。
此時武林盟主的房間内,靜然無聲,濃郁的草藥彌漫,卻壓抑不住那股極為沉重的氣氛,所有人連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了。
待君逸臣匆匆進來時,恰好看到一道修長的白衣身影,正将插在他義父身上的銀針根根收回。
就在白衣身影旁邊,是紅着眼眶默默垂淚的青年,亦遮不住其柔美姣好的面容,本該恣意又率真的眉眼此刻隻剩下一片悲傷。
“臣哥……”
見到君逸臣,青年眸中的悲傷瞬間迸發出來,忍不住趴在了君逸臣身上,低聲哭泣。
君逸臣頓了頓,擡手安撫性地輕輕拍打着青年後背,一邊擡起頭,看向那道修長的白衣身影。對方側過身,露出了線條冷峻的面孔,那雙平靜無波的眉目便好似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般,冷若寒霜。
此人,正是三次請不來,性情古怪的神醫·鳳雪衾。
君逸臣眼底掠過一絲意外,不過此刻明顯生死不明的義父最為重要,連忙開口問道:“鳳神醫,我義父如何了?”
鳳雪衾的嗓音亦冷淡如霜,無波無瀾的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毒已擴散全身,救不了。”
君逸臣心頭一震,哀傷止不住地從眼神流淌而出,他視線微垂,望着床上形如枯骨般的義父,喉嚨似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絲毫聲音。
“你騙我!我爹爹不會的!——你為什麼不早點來!?要是你早就答應我們的請求,我爹爹就不會堅持不住——都怪你!嗚嗚嗚嗚!”
君逸臣一時沒能攔住身旁的青年猛然撲向了鳳神醫,可惜落下的拳頭被後者輕而易舉地躲開了,眉目愈發冷冽不耐。
君逸臣隻能歉意地看了鳳神醫一眼,随後一個手刀将精神崩潰的青年劈暈,空氣頓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