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長安街上火樹銀花炸響天際,天家嫁女,好不熱鬧。
衛宓蒙着大紅蓋頭被人攙着下轎,紅綢遞進她手裡,一步步被引着跨火盆,越門檻進入顧府。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祝賀聲,隔着紅蓋頭她什麼也瞧不見,卻也能感受到喜悅。
昏時行禮,入高堂,拜天地。
衛宓被紅綢牽着入堂屋,還未來得及拜,屋外傳來一聲高呼。
“不好了!顧丞相,皇宮東門于半個時辰前突發暴亂,東門被流民攻破,形勢嚴峻,陛下遣您去救駕!”
衛宓掀起蓋頭,來人是羽林衛副将,此時身上銀色盔甲被染成紅,血液順着滴落地上。
即便隔着一段距離衛宓也能聞到一股淡淡血腥。
顧相起身快步往外走,院中的武将随之而去。
衛宓腿一軟差點摔倒,被身旁的顧蘅扶住,“公主寬心,陛下定會無礙。還請公主在這兒等着,微臣随父親一起前去救駕。”
顧蘅說完帶着護衛跟随顧相離開。
原本熱鬧喜慶的院子亂了起來,顧老夫人起身安撫。
“諸位莫慌,流民不過宵小之徒,當今陛下聖明決斷,自是能逢兇化吉。”
衛宓被貼身宮女墨羽扶着坐在堂内,不過一刻鐘去外面打聽的小厮來報,有流民從朱雀街往這邊殺來,京都危矣!
小厮言畢,院子徹底亂開,高門的夫人小姐公子由丫鬟小厮護着匆匆離開。
顧蘅離開時帶走了府上盡數護衛,剩下的小厮是攔不住流民的,顧老夫人起身指揮着,讓顧家子弟撤離。
衛宓被墨羽護着随顧家人離開,隻沒走幾步她猛然掙脫墨羽的手,往反方向跑。
“公主!”墨羽的呼喊淹沒在嘈雜聲裡。
衛宓沖出顧府往皇宮方向跑,母妃被囚冷宮,父皇必上顧不上,若叛軍真攻進皇城,母妃能得什麼好下場。
她不能自己離開,她要帶母妃一起走。
長安内街本是皇宮貴族所住,外街才是大臣居所。皇上重視顧丞相,特賞賜内街宅院以示恩寵。
長安街上還燃着爆竹煙花,響聲震耳,衛宓遙望着皇城,拼命奔跑。
母妃還等着她!
她要趕緊去救母妃!
風混着硝煙味兒灌進鼻喉,窒息感塞滿胸腔,頭上的鳳冠早就遺落。
不知跑了多久,衛宓終于尋到皇城西門,此處也極為混亂。
地上有羽林衛太監屍首,宮人抱着包袱逃命出來,擁擠間不知誰的包袱散落,裝着的金銀珠寶掉出來引得其他人哄搶。
衛宓瞅準時機從西門入宮,穿過禦花園眼瞧着就要跑出宮道,衛宓聽到一陣高聲喊叫,帶着興奮。
或許出于對危險本能的警覺,她停下腳步,避開血迹扶着牆喘氣,雙腿不聽使喚地打顫。
“再去搜搜,這皇宮裡處處都是寶物,咱們兄弟跟着清正先生也是發财了。”
“這麼多寶貝還有女人,哈哈哈哈,這皇帝也是會享受。”
粗犷放肆的聲音還有笑聲昭示着,宮道外就是叛軍,如果她被發現,她是公主定不會被對方放過。
難道她今日就要死在這兒了?
衛宓靠着牆身子不自主開始發抖,聽着腳步聲往這邊靠,她的心也跟着提起來,嗓子越發幹癢難受。
在衛宓不知所措時,右臂突然受力,一隻手捂上她的嘴堵下要溢出的聲音。
是墨羽,還有兩個侍衛。
“公主别怕,奴婢帶你離開。”墨羽拉着她迅速躲到一處拐角。
夜色掩映,加上那群人沒有往這邊拐,她們順利躲開了。
墨羽還想拉着她跑,衛宓掙脫了,“等等,我不走,我回來是要去救母妃。”
她眼神帶着執拗看着墨羽,墨羽拉住她道,“公主放心,奴婢知曉。咱們從這邊走去救娘娘。”
衛宓被她拉着,從另一處往冷宮去,一路上躲躲藏藏很順利到了冷宮。
冷宮也算是皇宮偏遠的一角,很僻靜,衛宓推開大門一路奔到冷宮殿前。
推開門後,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母妃!”
“公主,娘娘!”跟在後面的墨羽驚呼一聲。
空蕩蕩的宮殿,年久失修,窗子都破敗不堪,映着淡淡月色,有風吹進來,吹動高懸的衣擺。
墨羽跟侍衛進屋将房梁上自缢的人抱下來,衛宓沖上前一把将屍體抱住,失聲痛哭,七歲後她再也沒像這般抱着母妃。
一道聖旨隔開她們母女七年,如今再見卻已經是天人永隔!
初春寒涼,蘭妃身上隻單薄幾層素衣,衛宓感受着懷中,應該柔軟的身軀變成僵硬冰冷,心頭悸痛,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落在屍體上。
蘭妃當初慣寵六宮容貌自是絕色,關進冷宮幾年,在這兒被磋磨的已經看不出曾經美貌無雙的影子,瘦到脫相,此時雙目緊閉沒了血色,一代美人就此葬送在這深宮庭院。
衛宓抱着人悲痛,嘴裡還在喃喃自語。跟侍衛一起去外面看守的墨羽闖進來,拉着她勸道,“公主,我們該走了。娘娘已經沒了,你要好好活着。”
“母妃,不要,不要抛下我。”衛宓抱着人不撒手,無助的哭喊。
“快走,已經有人往這邊來。”侍衛從外進來道。
墨羽用力掰開她抱着蘭妃的手,跟一護衛一人拉着一邊,要将衛宓托着帶走。
衛宓沒什麼力氣掙脫,手裡攥着蘭妃衣袖一角,被拖的連蘭妃身體也跟着挪動,但手裡那一點點衣料也漸漸脫離。
她隻能看着,母妃離她越來越遠,直至那抹身軀再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