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祈安撫摸着貨架上的一匹匹料子:“三月已入下旬,卻不知今年的春寒要幾時才會消停下去,不過該準備的要提前準備,天一暖和,就抓緊上些薄料子。”
“已經上了一些,隻是不多,近日天冷,各家小姐不太願意出門,還沒有多少人來訂春衫,不過款式和紋樣有了。”唐掌櫃去将早就備好的圖紙取來。
蘇祈安一一過目,心道确實漂亮,便歪過身去,讓顔知渺選幾樣喜歡的款式做新衣。
唐掌櫃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扭着細腰去了後院,回來時,懷中抱了個滿滿當當的包袱,看上去并不重。
她将包袱放在櫃上,解開系結,露出兩件白狐皮做的披風。
上頭那件抖落開,燦若白雪,光滑如綢,顔知渺金尊玉貴長大,見過的好東西不少,認出這白狐皮是世間少有的稀罕貨,有銀子也難得。
“家主恕罪,白狐披風兩日前便做好了,我本想尋個閑空的時候送去蘇宅,您倒是先來了,莫怪莫怪。”
唐掌櫃朝顔知渺方向湊近了些:“郡主殿下瞧瞧可喜歡,上面繡的花樣是西甯街繡坊的繡娘所設計,‘并蒂花開’讨個吉祥如意,平安順遂的彩頭。”
顔知渺反應略一遲鈍:“做給我的?”
唐掌櫃:“是呀,家主心疼您,雖說天氣快要回暖了,但這幾日還是穿得着的。”
顔知渺問蘇祈安:“什麼時候事,我竟一點不知。”
蘇祈安佯裝出一臉無所謂:“你打馬球那日崴了腳,我摸着你手涼,便随口交代了下人……咳,我也忘記了……你試試吧,看看合不合身。”
唐掌櫃立馬引着顔知渺去裡間試衣服。
照身銅鏡擺在窗前,此刻天色昏沉,落雨不減,唐掌櫃吹燃火絨,點亮了四面的燈籠和蠟燭。
滿室亮堂堂。
蘇祈安坐在圓桌邊的繡墩上,悠哉悠哉的疊着腿吃糕點品茶。
唐掌櫃服侍着顔知渺穿衣。
顔知渺長發如墨,狐裘皎白,如月一般淨華,襯出她的端方遲重。
顔知渺面朝銅鏡左右轉了轉,她望着鏡中的自己,也望着鏡中的蘇祈安,問:“好看嗎?”
得到個笃定的回答:“好看。”
“郡馬說好看那便是真的好看。”顔知渺摸摸領口一圈濃密的狐毛,柔軟細膩,一雙眼睛也随之亮得像星星。
蘇祈安與鏡中的她四目相接的一瞬間,有點不自在,放下吃到一半的糕點,将視線轉向别處:“郡主喜歡就好。”
末了補充一句:“穿着吧,外面下雨,你怕冷。”
“好。”
唐掌櫃心道她們羨煞旁人,又承諾待雨停了,會親自将另一件披風送往蘇宅。
待她說完話,蘇祈安已經領着顔知渺跨出門檻,就立在屋檐下撐傘。
雨還在下,試個衣裳的功夫,比之前下的更大了些。
春雨連綿也不是這麼個連綿法。
蘇祈安嘀咕說真讨厭。
她撐着傘走進雨中,卻見顔知渺沒跟着來。
顔知渺揪緊領口道:“雨下大了,雨水濺起來恐怕泥污了新衣的衣擺。”
送出的禮物被格外珍惜,蘇祈安心裡頭高興:“要不你就在唐掌櫃這歇一歇,我傍晚時分來接你。”
“不成,我說過要同你一起去。”顔知渺道,“幹脆我将新衣脫在這兒吧。”
她作勢要回去。
蘇祈安連忙叫住她,返回屋檐下,把傘塞進她手中後,背對她屈下膝蓋:“我背你。”
顔知渺一愣:“你……背我?”
“你隻要不用武林絕學千斤頂折騰我,我就能背動你。”
顔知渺忍俊不禁,粉拳軟綿綿地捶在蘇祈安背心:“就你記仇。”
她趴上蘇祈安的背。
這世上背過她的人不多。
年幼時,隻有外祖母、父王和母妃背過,長大後,蘇祈安是第一個。
平整瘦削的肩膀出乎意料地溫暖和踏實,她圈住蘇祈安的脖頸,臉頰貼着對方的耳朵,吐出的呼吸都像是在講悄悄話。
“我重嗎?”
“重。”
顔知渺不滿:“是你虛。”
蘇祈安改了口:“不重,輕得很。”
顔知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放我下來吧。”
“不用,你趴好别亂動。”
“下一家鋪子離這遠嗎?”
“拐個彎就到。”蘇祈安一步一硬朗,生怕顯得虛。
她們交疊的背影漸行漸遠,唐掌櫃倚在門框邊遙望,大有熱淚盈眶的架勢自言自語道:“我又相信愛情了。”
不光是她相信愛情,之後十家鋪子的掌櫃都相信了,因為他們都親眼見到家主任勞任怨地背着郡主殿下的模樣——親親昵昵,膩膩歪歪。
好寵,羨慕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