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墜,夜幕降臨。
累了半日,蘇祈安請顔知渺去繁辰樓吃生鮮,她們去的晚了些,堂子裡的食客滿滿當當,酒氣熏天,嘈雜成一片。
包廂沒有了,蘇祈安财大氣粗,願出五倍的價錢等上小片刻,果然就有食客見錢眼開,讓出了包廂。
跑堂在前頭引路,邊走邊說:“您可是好久沒來了。”
他并不清楚蘇祈安姓甚名誰,隻知這是一位出手特别闊綽的主,每回給的賞錢能抵他半年的月錢。
這回也不例外,待蘇祈安在包廂坐定,一枚雪花銀子就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入他掌心。
跑堂笑眯眯地提壺斟茶,說了兩句吉祥話後道:“我這就去替您把嫣菱姑娘請來,她最近得了新的曲譜,琵笆也精進了不少,好聽着咧。”
蘇祈安與顔知渺面對面而坐,頗有興緻,“繁辰樓是今年新開的酒樓,你或許還沒來過,嫣菱姑娘彈的琵琶曲你應該會喜歡。”
“帶着自家媳婦來聽旁的姑娘唱曲兒,你可真是位好郎君。”顔知渺神色平平,看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蘇祈安:“……”
跑堂最先反應過來,連抽自己兩個嘴巴:“都怪小的不懂事,如此一位美嬌娘作陪,哪還用得着嫣菱。”
随即又連連作揖,退出門去了。
蘇祈安一心隻想償還造下的孽,巴不得把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捧到顔知渺眼前,讓她挨個享受一遍,不死心地追問道:“你真的不聽?我保準是餘音繞梁。”
“既然如此,郡馬何不為那嫣菱姑娘贖了身,買回蘇家日日聽着。”
“你要是喜歡的話,也不是不行。”
顔知渺噎了一下: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喜歡了!
她不好發作,重新起了話頭,從詩詞歌賦開聊,正要往人生哲學方向奔去的時候,跑堂來上菜了。
宮保雞丁、東坡肘子、油焖大蝦、桂花魚翅、荷包裡脊,再配兩道小菜和一份羹湯。
過于豐盛!有種“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奢靡。
顔知渺油然而生一股負罪感。
蘇祈安盛了碗羹湯擱來:“先開開胃,你陪了我一整天,肯定累了,午食沒顧上吃,這會兒我好好犒勞你。”
還挺溫柔。
顔知渺負罪感消失了些許,喝了口羹湯,當真是清淡不膩,胃裡也暖暖的。
蘇祈安:“你再嘗嘗蝦,聽說酒樓的東家是高尚書家的嫡小姐,素愛美食,且有運送生鮮的秘法,蝦蟹入口總是尤其鮮嫩。”
顔知渺瞧了眼桌中央的油焖大蝦,紅紅亮亮,的确令人食指大動,偏又面露難色,搖了兩下搖頭。
蘇祈安:“你不愛吃蝦?”
“我不太會剝蝦,以往總有銀淺在旁伺候我。”
金尊玉貴的郡主殿下怎麼可能親自剝蝦,蘇祈安悟了:“我給你剝。”
她走向盆架,用清水浸了浸手,又用棉巾将手擦幹。
顔知渺莫名生出壞壞的小心思,記起她怕耗子,忽然一聲嬌呼:“有耗子!”
蘇祈安當場表演了一個石化當場,完全不敢動:“哪呢哪呢!”
“就在你腳下。”
娘呀!
蘇祈安丢掉了江南首富的酷酷面具,張皇失措地跑到她身後蹲下,甚至緊緊抱住了人家的腰肢。
“你你你快去趕走它。”
“呀,它跑到門後了!”
“離開了嗎?”
“又跑到窗下了!”
好可怕,蘇祈安臉埋進顔知渺腰間,瑟瑟發抖。
顔知渺抱住她的小腦袋,摸呀摸:“不怕不怕,它翻出窗子了。”
蘇祈安兩條腿卻軟了,撐着桌沿,搖搖晃晃地坐了回去,失去顔色的雙唇含住茶杯邊緣,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大口,故作堅強:“你你你吃……吃蝦。”
顔知渺:“你就别離我太遠了,坐到我身邊來,我可以保護你。”
蘇祈安點點頭,挪過去坐在她下首。
“郡馬幹脆和我一起坐吧,這條長凳寬敞着咧,我們倆挨得緊一些,你就不用怕了。”
冷酷家主愛面子:“誰誰誰誰說我怕了!”
“我怕,是我怕。”顔知渺強壓住嘴角的笑意,維護江南首富的自尊心。
“别……怕,”蘇祈安畏畏縮縮地環顧四周,“那東西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啊呀!它好大的膽子就趴在窗戶邊看着我們!”
咻——
蘇祈安直接化成一陣風,去與顔知渺同擠一根長凳,右肩與人的左肩嚴絲合縫地挨着。
顔知渺摟住她:“别怕,我保護你。”
蘇祈安在心裡感歎,娶媳婦兒真的有好處。
她必須給媳婦兒剝個最好吃的蝦。
剛上的油焖大蝦還很燙手,燙紅了蘇祈安的指尖,不過蘇祈安隻怕耗子不怕燙,食指靈活翻飛,三兩下就将粉白的蝦肉放進了顔知渺的碗中。
“快吃吧,去了殼的蝦容易涼。”蘇祈安将小小醋碟推到顔知渺的碗邊,“繁辰樓的窖醋與别家不同,加了秘制的糖霜,抑制了醋味,你多蘸些也不會酸,還特爽口。”
砰砰砰!
有人在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