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魯莽!怎能成大事!給我滾回府上思過!”
哦……這是聖人在罵慶王呢!
哪怕是宮裡的娘娘小産,皇子皇女夭折,也比不過她義甯縣公一個暗産……
聖人這方罵了人,轉頭又好生寬慰了忠安郡王一番。
忠安郡王還是那副莊嚴肅穆相,隻說:“他二人皆是武人,比試誤傷乃是常事,吾兒身子尚不足月,最是易出意外的時候,如今這般,怨不着王子。兒孫自有兒孫福,臣也請陛下寬心。”
态度尚可,言語謙遜,算得上善解人意了。
衆人适時地贊歎道:“大将軍真是通情達理啊……”
如此這般,秋狝之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雖然出了半條人命,但慶王是王子,到底也不能将他怎樣。
羅雨風依舊待在家中,旁人以為她傷得重,恐累子藏,自然也很體諒。
她因着不想做樣子騙人,連青陽瑾和楚斯木都沒見,隻給她們帶了話,說自己無礙,想躲幾天懶,叫她們不必擔心。
二人知道她萬事小心,驚吓之餘,又覺得她應當不至于被如何傷到,如今聽她這般說,終于放下了心。
其他人皆以為她是因暗産心痛,有了郁結。實際上她關起院門,每天吃香喝辣,玩鳥鬥蠍,好不逍遙快活。
一日,紀懷皓見府内喧鬧了許多,烏金辰珠都穿了新衣裳,便恍然想到,羅雨風要過生辰了。
二十歲生辰,本該是熱熱鬧鬧的,賓客也不會比成婚時少,連太後聖人都會過問的。
但如今卻不同了,因着秋狝這事,在旁人看來,休風剛剛暗産,身子還沒補好,于是郡王府也不打算大辦。
羅雨風從前嫌麻煩,一直未行成人禮,如今真的到年紀了,不行也得行了。
忠安郡王也不在意人多人少,獨自帶着她祭了天地、拜過祖先和長輩牌位。
隻是忠安郡王将寶貝女兒看得跟天仙似的,什麼都想給她最好的。
成人禮需得帶簪,她金的銀的都瞧不上,說紅玉不夠好,非要什麼冰透的紫翡料子,同南昭的姨母一起折騰了好些年,才從西南骠國尋到了塊最好的。
忠安郡王靈機一動,又找了一塊顔色濃郁的進貢給了官家,安然無事地留下了那塊輕紫色的料子,肉眼可見地偏着淡淡的紅調,雅緻極了,就此成為了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件的孤品。
就是這個過程實在麻煩,一想起這事兒,她就又想造反!
羅雨風:……
雖然有些人并不是天生地愛權力,但權力它總是變着花兒地迷人眼呐……
皇嗣反了頂多算謀權篡位,像她們這樣的藩臣如果反了,那就是改朝換代了。
不說中原各勢力會不會揭竿而起,就連烏人願不願意來中原都是另一回事。
何況,她若是問阿娘願不願意當皇帝,阿娘保準要大喊“煩死了”。
羅雨風歎了口氣,看向了那簪子,雖說料子惹眼,但樣式卻很簡單,應該不會太引人矚目吧……
羅雨風看着那抹流光溢彩,眼睑一抽,催眠失敗。
可阿娘好像很高興自己戴的樣子……
她輕笑了一聲。
就這樣吧,如若連這點樂趣都失了,在中原混着又有什麼勁?
忠安郡主為她戴上了這隻紫翡簪,便算禮成了。
她們另在前院宴請了一些關系近的親朋好友,說說吉利話,祝賀祝賀。
羅雨風露面時,那彎好似一汩流水的紫翡将陽光柔柔地透了過去,生出了一抹淺淺的、卻又蘊含着無限光明的熒光,引來了許多贊歎。
雖說在場的都是些私交甚笃之人,羅雨風也依舊謹慎,并不願出太多風頭,她緩慢地吃了口茶,沒什麼力氣似的擦了擦唇角。
衆人見她果然非常虛弱,沒什麼血色,便讓她趕緊回去,長輩們也未來得及給她取什麼表字。
這倒也沒什麼。從前外人都是叫她羅小縣公,親近的叫她休風,如今她也有封号,比她身份高的喚她義甯,身份低的稱她王妃或者縣公,沒有能叫到她字的地方。
羅雨風遣辰珠請了青陽瑾和楚斯木進自己院中,三人齊齊地歪在中堂的獸皮地衣上說閑話。
楚斯木關切問道:“你可好些了?阿兄還總念叨你呢。”
聞言,羅雨風也有點不好意思。
“好些了,我也并非有什麼郁結,單純不想每日出去做事罷了。”
青陽瑾臉上多帶了幾分笑意。
“這倒是你作風。”
楚斯木的語氣也輕快了些,将身子轉向了她:“你知道嗎?”
羅雨風笑了,她好似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個熟悉的話頭了。
“楚娘子請講。”
楚斯木睜着亮亮的圓眼睛道:“殿下不是兼管禮部了嗎?好像說要成立一個新監。”
此事羅雨風也早已得到消息了,好歹費了許多精力在情報上……
“殿下在禮部做的如何?”
楚斯木道:“我覺得挺好的,不過她現在也要養胎……”
說着便想起羅雨風剛暗産過,把話頭止住了。
羅雨風不好同她們坦白此事,也不願在她們面前演戲,便不再提,想着換個話題。
她竟真想到件要緊事!
隻見她眯起眼睛。
“青陽盛帛。”
青陽瑾見她連姓帶字地叫自己,吓了一跳。
“先前在你家吃酒,你怎麼塞了我那麼多怪東西?”
青陽瑾每日事情很多,不似她倆那麼悠閑。
“什麼東西?我都不記得了。”
楚斯木也想起來了,支起身子興奮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日你也給我拿了一堆,是不是做那個用的?”
楚斯木雖沒用過,但閱覽過許多畫本,知道的東西不比旁人少。
青陽瑾看她這副擠眉弄眼的表情,也想起來了,恍然大悟地“阿”了一聲。
可斯木也沒處用去啊!
她跳過楚斯木,神秘兮兮地問羅雨風:“好用嗎?”
羅雨風想起這事便生氣,當初因這事兒,院子裡鬧了好大一通呢!
但她還記得要裝虛弱,于是隻白了青陽瑾一眼,轉身不理她了。
青陽瑾不死心,以為她是沒用好,又傳授了一些經驗之談,聽得楚斯木津津有味。
羅雨風好奇心重,便也豎起耳朵,聽得認真。
姊妹間聊天,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還是青陽瑾跟楚斯木說:“有些晚了,休風還病着,我倆先回吧。”
羅雨風意識到時間确實不早了,想起身送送她們,被二人給按住了。
她猶豫了片刻,轉而叫辰珠烏金都去送人。
烏金不夠機靈,若是阿瑾有意問,沒準會說漏嘴。可若是單獨叫辰珠去,也未免奇怪,因為有烏金時,羅雨風總是不用辰珠走動的。
隻好折個中,叫二人都去,以視主人家重視。
說謊就是這點麻煩,以羅雨風性子,凡事必定不會全盤托出,難免需要許多的細節去圓。
紀懷皓在遠處暗暗看着,心想:那條叫解憶的大蟲子真是沒白吃。
不然休風定然也會瞞着他的……
他走向中堂,打算服侍梓君回屋,卻聽羅雨風出聲喚道:“斯木!”
楚斯木回過頭:“怎麼?”
羅雨風站在短簾之下,朝她招了招手。
“我留了個本子給你。”
楚斯木“嘿嘿”一笑,走了回去。
青陽瑾:……
她都是有正夫小夫的人了,對那些紙上兵書半點興趣都沒有。
辰珠察顔觀色,悄悄推了烏金一下,烏金看看她,适才反應過來,跟着楚斯木去了。
辰珠轉而對青陽瑾說道:“青陽娘子,娘子也留了物件給您,請随奴來。”
青陽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依我瞧,她留的是你的機靈。”
青陽瑾也不在意到底有沒有物件,她總歸是不想回頭去聽她們說那些本子,于是便跟着辰珠去了。
羅雨風瞧了眼她的背影,轉回視線,看向了正在翻書的斯木。
楚斯木指着封面上的字,睜着一雙棕色的眼睛問她:“遊記?”
羅雨風神秘兮兮地“噓”了一聲。
“是出遊題材。”
楚斯木恍然大悟。
“哦!你怎麼發現這種本子的?”
羅雨風淡淡解釋。
“許是覺得京中太悶,近來特别愛看這些。”
楚斯木“阿”了一聲,建議道:“那你可以趁着休沐出去走走。不過……以你現在的身子,能出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