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時予直視前方,深沉的目光令人難以捉摸,半響才說道:“母親這般護着我護着我,是因為我還是因為蕭時予?”
這句話沒頭沒腦,徐錦忍不住蹙眉,“你再說什麼胡話?”
蕭時予微微顫抖,像是隐忍了許久般,他道:“這一個月以來,母親你總是讓人守着我,如今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你連門都不想讓我出。”
“原來你在怪我!”
徐錦瞳孔微縮,痛心道:“你就這般想你的母親!”她忍不住顫抖起來:“你是我的親骨肉,我能害你嗎?!你沒養在我膝下,與我也不大親近,母親現在想好好彌補你,好好護着你,這難道也有錯?!”
蕭時予一時失語。
站在一旁的馮嬷嬷看不下去了,她小心翼翼地勸解着:“公子快别氣夫人了,自侯爺與世子離世後,夫人的頭疼越發厲害了。”
心底哆嗦了一下,蕭時予不由得捏緊了手指,滿腔的怒火一瞬消失,在他來雍州之前,母子二人僅有過一面之緣,感情自然有些生疏,但母親對他确實是不錯的,自己向來尊敬母親,也不知為何一時氣惱說出這樣的話。
“是孩兒失言了。”
蕭時予不曾享受過承歡膝下,自然也做不出孩兒撒嬌般的姿态,這句話有些生硬,落在徐錦眼裡便成了不情不願。
這般态度猶如冬日風雪,寒意刺骨,徐錦面露哀戚之色,繼續問他:“是我之過?”
蕭時予見狀,将身子伏得更低,向母親請罪,“孩兒一時糊塗,說了讓母親寒心的話,是孩兒的錯。”
徐錦痛心疾首,擺擺手,不欲與他多說:“時候不早,你回去吧,我就不留你用飯了。”
他正欲開口,擡頭卻見着母親将頭轉過去,一臉的決絕。
蕭時予無奈道:“是。”
他起身離開。
蕭時予走後,馮嬷嬷不忍見自家主子這般難過,勸慰道:“公子年紀尚小,說出些不知輕重的話,夫人不必往心裡去。”
徐錦搖頭,望向不遠處屏風上挂着的一幅駿馬圖,那是出自她的長子,蕭淮序之手,她眼底閃過一絲痛色,阖上眼皮,悲傷道:“若是我的序兒還在,他斷然不敢這般忤逆我。”
站在屋外的蕭時予聽到這句話後,心口仿佛被千斤石重錘,快要透不過氣來。
他壓抑着心頭的絲絲異樣,轉身往外走。
滿園春色之中,蕭時予踏着石階,一步一步走回東屋。
他推開門,立在門楣之處,一眼就瞧見了坐在床榻上睡過去的溫韫,她軟綿綿的靠在床柱上,似乎睡得很沉,今日起得太早,她估計累着了。
蕭少爺見着這人睡得香,鬼使神差地走進去,伸出自己的手,大手像揉面團似的搓着她的臉,溫韫很快被痛醒。
一睜開眼,便是蕭時予那張臭臉。
溫韫心頭突地一跳,湧起不詳的預感。
婆母今日看起來很生氣,蕭時予肯定是挨訓了,臉色才這麼臭。
溫韫認命地閉上雙眼,“主君今日被罰抄什麼書了?我替你抄。”
蕭時予見她醒來短短一瞬,神色幾番變化,不用問便知她在想些什麼。
他松開了手,轉身去了木椅前坐下。
“母親沒罰我抄書。”半響他道。
溫韫聞言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又聽到他說:“你與溫酌感情很好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溫韫一時摸不着頭腦,她想了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是自然,兄長待我極好,我幼時便喜歡粘着他。”
“如果不是因為溫酌,你便不必來蕭府,你難道不恨他嗎?”
溫韫想都沒想,直接搖頭,“婚姻大事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不委身于你做妾,也是嫁個普通百姓,清貧一生,兩者與我而言,并無差别。”
蕭時予搖了搖頭,他真是糊塗了,跟一個少根筋的女娃娃講這些。
溫酌運氣真不錯,有這麼一個蠢妹妹,把她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蕭時予正欲離開,身後傳來溫韫的聲音,“你哥哥對你不好嗎?”
他步子一頓,強壓心底的絲絲異樣再次升起,或許是心底壓抑的情緒太久,他太想找人傾述,蕭時予轉過身,道:“我與他見的不多,談不上好與不好。”
溫韫從小長在雍州城,有聽過一些蕭淮序的傳聞,聽聞他相貌極佳,待人溫和,是不少閨中女子的夢中情郎,可惜她沒見過。
她站起身,緩緩走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兩人是親兄弟,相貌大抵都差不多,但從品行能力來看,他哥哥蕭淮序比他好上不少。
蕭時予下一刻便道:“但是所有人都很喜歡他。”
溫韫尴尬地一笑,趕忙安慰他:“你哥哥是大将軍嘛,保護着雍州城的百姓,大家喜歡他很正常,如果換做是你,大家也會喜歡你的。”
說完,溫韫還故意睜大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真誠。
誰知,蕭時予還是清醒地戳破了她的謊言,“溫韫,你知不知道你的臉上根本藏不住事兒,你在想什麼,别人看一眼就知道。”
溫韫将信将疑,“有嗎?”
蕭時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蠢到我一度懷疑你是裝的。”
溫韫:……
看來這人今天被訓得不輕,已經氣不過到她這裡撒氣了。
溫韫胸口起伏不定,強忍着内心的怒氣,走到蕭時予面前停下。
蕭時予睨着她,就這樣看着眼前的矮人兒。
隻見溫韫踮起腳尖,沖他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帶着詭計得逞後的笑着跑開了。
剩下蕭時予站在原地愣神,半響才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