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女婢們踏着朝露往東屋端來藥膳與補品,一群人推開雕花木門魚貫而入,整個屋子站滿了人卻并不擁擠,安安靜靜的,她們有條不紊地端茶倒水,各司其職,伺候三公子。
待到蕭時予梳洗完畢,木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飯菜。
燕窩雞絲湯,姜汁魚片,海參燴豬筋,蜜絲山藥,都是徐夫人特意吩咐廚房做的,天還未亮,府上的侍衛趕最早一趟從東市買回的雞鴨魚肉格外新鮮,還活蹦亂跳的。
溫韫在一陣飯香味中醒來。
肚子餓得咕咕叫,她睜開眼最先看到的不是香味撲鼻的飯菜,而是婆母的心腹,馮嬷嬷。
她吓得一激靈,猛地翻身坐起。
馮嬷嬷撩起帳幔,裡屋的光線驟亮又變暗,她皺着眉頭走進來,“側夫人怎能忘了規矩,主君都起了,也不在一旁侍奉。”
溫韫從床塌上爬下來,她紅着臉一時找不到說辭,瞧見蕭時予側着頭,昏暗光影浮動,側臉輪廓硬朗分明,看不清神情,卻莫名地覺得他心情不錯。
收回目光,溫韫心想自己怎會睡得這麼死,一臉的懊惱。
馮嬷嬷搖了搖頭,“你先在此處站着。”
話音放落,她就撩起帳幔走出去。
蕭時予坐直了身子,一口一口喝着粥。
待到他吃完,女婢們端着殘羹剩飯默默地退出去,馮嬷嬷卻并未出來,而是關上了房門,往裡屋走去。
“徐夫人讓你來伺候公子,你竟敢偷懶?!”她端起長輩的架子,語氣不善。
溫韫自知理虧,低着頭不語。
“公子不與你計較,那是他心腸好,你不過在侯府當了幾天的主子,就忘了規矩嗎?”
蕭時予心腸好?何處看出來的?
溫韫撇了撇嘴角,低着頭聽着馮嬷嬷的訓斥。
“此事若傳到徐夫人耳朵裡,秋江便是你的下場,你自己好好思量吧。”
溫韫擡頭問:“秋江如何了?”
腦海中想起那血淋淋的畫面,馮嬷嬷有些不忍,“雙腿被打得血肉模糊,大抵一個月下不了床了,待她好些了,我會指派她去做些輕松的活兒。”
這一席話讓溫韫五味雜陳,婆母是真寶貝蕭時予啊。
那日之事按理來說怪不到秋江頭上,仔細想想,婆母約莫是擔心秋江别有心思,蕭時予未娶妻先納妾,已然成了整個雍州的笑話,這等醜事再來一次,蕭時予以後怕是與家世門第好的大家閨秀無緣了。
蕭時予緩步走進來,慢條斯理道:“馮嬷嬷,這是怎麼了?”
話語之中,他一臉的無辜。
隻聽馮嬷嬷歎了一口氣,“尊卑分明,三公子不可過于放縱側夫人了。”
話裡話外都在提醒蕭時予,切莫過于縱容小妾,馮嬷嬷是徐夫人的心腹,跟着徐夫人在侯府待了二十多年,說話有一定的分量,蕭時予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馮嬷嬷說得是,溫氏傲慢無禮,罰跪三個時辰,自己去院中領罰吧。”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溫韫,緩緩說道。
馮嬷嬷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天色還算早,溫韫跪在庭院裡,初春時節,天氣慢慢暖和起來,微風吹落幾瓣桃花,初罷莺啼,平添了幾分韻味。
馮嬷嬷離開東屋後,蕭時予走到溫韫身前,兩人處在滿園春色之中,四周彌漫着不知名的果木香氣,好似置身于仙境。
他不鹹不淡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起來吧。”
溫韫揉了揉膝蓋,她跪了不足半個時辰,膝蓋已經有些酸痛,緩緩起身後,道:“多謝主君。”
起初臉上神情并無多大的波瀾,溫韫又覺得今日之事蕭時予是故意的,就是想讓馮嬷嬷逮住。
于是溫韫臉上表情變了又變,蕭時予猜這人正在心裡罵他呢,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蕭時予轉身離開,懶洋洋地扔過來一句,“用過飯後,自己過來。”
溫韫轉頭一看,不遠處的石桌上已經擺好了幾碟子菜,還冒着熱氣。
待到溫韫吃飽喝足回到屋裡,蕭時予正端坐于書案前看書,今日一大早,徐夫人除了派人送來藥膳補品,還讓人送來了幾本書,聽說是趙先生親自為蕭時予挑的。
仔細想想,蕭時予不學無術,婆母望子成龍心切,連病中學業都不曾落下,未免太苛刻了些。
不遠處那人面容仔細瞧去還是很憔悴,帶着一絲病氣,書案前的書卷快要堆地與人差不多高,而蕭時予雖說不情願,卻并未有過忤逆婆母的心思。
一整日下來,蕭時予學得并不快,他時而逗鳥,時而望着書卷走神,但溫韫無意之中發覺這人隻要認認真真過目一遍便能記住。
起初她以為不過是巧合,幾次下來,溫韫暗中觀察,發覺蕭時予是真有這個能力。
溫韫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隻是溫韫好不容易對他有所改觀,這人倏地放下書卷,逗鳥去了。
美其名曰,勞逸結合。
溫韫望着那抹墨色的身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