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個哈欠,撐着身子坐起來,蕭時予聽見動靜回頭,低聲道:“你睡你的,不必早起,我有事外出。”
也不知溫韫有沒有聽明白,她胡亂的點了點頭,繼續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蕭時予穿戴整齊,下意識地再次扭頭看向床上的溫韫。
她微微垂着頭,眼皮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根本沒睜開,整個人好似随時都要倒下。
蕭時予無聲地笑出來,這得是有多困?
随後驚覺昨日下半夜他們才回宮,到現在也不過才兩個時辰。溫韫眼底一團烏青,透露出無盡的疲憊與困倦,這讓蕭時予心中生出一絲愧疚。
于是,他緩緩地走近,俯身湊道溫韫身前,輕輕揉了揉她的臉頰。
溫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張俊臉在眼前無限放大,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主君……何事?”
一點檀香氣息的香味飛快靠過來,嘴唇好似被什麼濕潤的東西觸碰了一下。
溫韫呼吸倏地一怔,睡意全無。
四下一片靜默,誰也沒有開口。
不遠處的燭光猛地跳動,在空中升起一縷白煙,最後消散在屋内。
事情太過突然,溫韫眼神慌亂地在屋内亂瞟,最後視線落在那根快要燃盡的蠟燭上,定了定身子,決定裝傻。
然而蕭時予一點沒放過溫韫方才所有的舉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要在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她努力地克制着胸腔裡一陣陣的顫動……
最終還是溫韫敗下陣來,她自以為可以很快地鑽進被窩裡,蕭時予看出了她的意圖,一把扣住了她的薄肩,溫韫被迫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手指扣得很緊很緊,指尖竟有些發白,好半晌才聽見他道:“睡吧,等我回來。”
溫韫艱難地移開目光,僵硬地點了點頭。
蕭時予輕聲笑了出來,起身離開了屋内。
那人走後,溫韫在床塌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了。
蕭時予被人帶領着來到聖上的寝宮,這裡戒備森嚴,處處都透露着威嚴,外人本不允許踏入,隻因當年聖上的一句玩笑,他便可以可以随意踏入了。
走到更裡些,便瞧見一個人他閉着眼睛,靜靜地靠着床塌邊,臉色發青沒有一絲血色。
那人聽到動靜,眼睛略微動了一下,緊接着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了蕭時予身上。
此人正是當今聖上。
與昨夜裡所見到的樣子完全不同,此時的他好像是吊着最後一口氣,随時都有歸天的可能。
此前他曾聽聞宮中有一種秘藥,服下便可掩去面上的憔悴,還有養顔的功效,多用于後宮嫔妃争寵,但是藥三分毒,用多了會虧虛身子。
蕭時予緊張道:“聖上!”
聖上張了張嘴,聲音有些沙啞,“時予,你來了。”
他來到大步聖上跟前跪下,内心深處悲傷不已,與他親近之人一個又一個地都離他而去,他垂下了頭,用力壓抑着心底的情緒,不讓聖上察覺出異樣。
頭頂響起了聖上咳嗽的聲音,蕭時予擡起頭,聖上隻是沖他擺擺手,許久過去,屋内的咳嗽聲才停下。
他的肩上落下一隻枯槁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聖上虛弱道:“還你父親清白,這或許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
蕭時予沉默不語。
許是自知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聖上難得地開始回憶起從前,“當年朕隻是一個不得寵的皇子,若不是你的父親,朕根本做不上這個位子,就連你的外祖父也是因為救朕而死,是朕對不住你們蕭家。”
“為聖上鞠躬盡瘁,這是身為臣子的本分。”
聖上卻搖了搖頭,“若不是因為朕,你也不會被困在上京城這麼多年……”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惑,“你明明都離開這裡了,為何還會願意回來?”
蕭時予略一擡眼,想到了些硝煙滾滾的長空之下,是滿地零落的屍骸,鮮血沁透的盔甲包裹着模糊的血肉,引來衆多食腐的飛鳥在空中盤旋不止。
父兄首級高挂在敵軍營帳示威,就連營帳裡的夥夫都可以随意淩辱,想到這裡,蕭時予捏緊了手指,險些咬碎了牙。
如此,聖上便明白了。
他十分擔憂地歎了口氣,又問:“此次回京,太後還沒為難你吧?”
蕭時予定了定,随後搖頭。
聖上沉默了片刻,緩緩起身,道:“朕欲封你為殿前司指揮史,統領禁軍,你可有疑?”
蕭時予臉色一變,俯身扣在地上,道:“還請聖上三思,時予資質尚淺,不堪擔此大任。”
“你是朕看着長大的,你的才學與能力朕是知曉的。”
這話說的太假,蕭時予心裡門清,他從小就被人看成草包,哪來的什麼才學與能力,聖上這般說,不過是為了别的罷了。
自知此次是推脫不了,他便應下了。
聖上免了他的禮。
蕭時予站起來,扶着他到書案前坐下,聖上又咳了起來,周身忍不住顫抖,少頃,他呼出一口微弱的氣息,拉住了蕭時予的手。
心中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蕭時予跪在地上,靜靜地等待着聖上的下文。
聖上目光微沉,“朕賜你權利,是想要你護住二皇子周全。”
蕭時予猛地擡起頭,此刻空蕩蕩的屋裡好似能聽見回音。
聖上道:“外戚勢力日漸壯大,朕不能不留後手,大齊的江山絕不能落入外人的手裡。”随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蕭時予,“你能明白嗎?”
蕭時予喉嚨微微動了一下,挺直的脊梁有些彎了,忽然之間,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當年父母與他分别的無奈,不知那時父親是何感想。
許久,他道:“臣定不負聖上所托。”
聖上松了一口氣,又輕輕地握了一下蕭時予的肩膀,感受到那單薄的身子骨,竟有些硌手,恍惚間想起這孩子還未及冠,蕭老侯爺的血脈果真是極好的,即使是被太後縱容多年,依舊能成為一把殺人的尖刀。
一如當年蕭老侯爺所說的那般,蕭家會一直保他皇權在手。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道:“朕要你以蕭家所有人的性命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