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大漠,如同巨大的深淵,星辰已降,隻剩沙丘的輪廓如同鬼魅般扭曲。
“沙——沙沙——沙沙——”隐在暗夜裡的腳步聲顯得格外陰森,沙粒失去了白日裡的溫熱,變得冰冷刺骨。更重要的是,對于在躲避追殺的人而言,每踏一步,都有被發現的危險。
薩蘭沒有想到殺一個不懂武功的明月公主會這樣不順利,當然最該死的還是助她脫逃的人。
他意識到自己被宋雁歸耍了是幾個時辰之前,她擲出巫傩面具擋去他的攻擊,看到她的臉,他才發現自己一直跟蹤錯了人。
但他沒想到對方竟還藏了後手,他掩住口鼻,避開迎風撒向自己的“毒粉”,緩過神來,眼前的人早已靈活竄向了暗無邊際的沙漠地帶,失去了蹤影。
再想找到明月公主,機率已經微乎其微。怒火中燒的年輕将軍從未遭人如此連番戲耍,不殺眼前之人,實難消他心頭之恨。
他追着宋雁歸離開了王營和綠洲的範圍。
此刻,他憑着那若隐若現的腳步聲追殺着暗夜裡的獵物。長自大漠的青年深谙在大漠捕獵作戰的經驗,一開始,他總可以輕易辨别出對方的大概位置,很多次,他都覺得獵物已經近在咫尺。
但逐漸,“沙沙”的腳步聲隐于呼嘯的風中,融為一體,竟似與大漠呼吸同頻——獵物消失了。
不可能,這是隻有沙漠最精幹智慧的勇士才具備的隐匿技能,要學會這樣的功夫,至少得花十年的時間,縱使是他,也用了七年。
風吹幹了他額前的汗:冷靜,薩蘭,冷靜。對方是個病秧子,她的耐力遠不如你。她要藏,你就要有足夠的耐心和她耗下去。
聽到對方逐漸冷靜下來的呼吸,隐于暗處的宋雁歸苦笑:時運不濟,一出門就被他跟上,害得她不得不往漆黑無人處藏。更糟糕的是,此刻這位怒火上頭的兄弟找回了他為數不多的理智。
論耐力,她耗不起。若是拖到天亮,在楚留香他們發現她失蹤趕來之前,她也一定已經一命嗚呼了。
她虛握了握掌心,要不還是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吧,她可不想落在對方手裡被捅個透心涼。她不無自暴自棄地想。
等等,或許有個辦法。目光掃向腳邊一處,微微挑眉。
地平線露出一抹霧白。大約是寅時了。借着地形的掩護,宋雁歸大膽清了清嗓子道:“我投降啦大将軍,左右公主已經被我藏起來了,你又何必窮追不舍?”
“你不是很喜歡跑嗎?怎麼不跑了,反倒還投降了。”薩蘭的語氣浸滿惡意,分明咬牙切齒,又帶着勝券在握的睥睨驕矜。
很好,很變态。
宋雁歸順着他話頭似真似假地歎氣:“哎,成王敗寇,是宋某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隻是……”她頓了頓,痛心疾首嗚咽着道:“死在将軍手中,雖不算辱沒了宋某,隻是蝼蟻尚且偷生,宋某有一物奉上,還望将軍可以饒我一命。”
腳步聲臨近,停下。
“你以為我會信?”
“将軍莫非不知是我找到了龜茲王丢失的極樂之星?既然我能找到此物,焉知我身上沒有其他寶貝?”
宋雁歸知道,此刻那把要命的刀一定懸在自己頭頂。她掌心一片虛汗,聲音卻仍如常。
“說說看。”
“宋某有一物鐘愛,名為九轉玉肌膏,世上僅剩一枚,無論男女,按法子服用,皆可容顔永駐,青春不老。”她道:“你可知昔日陳國夏姬,便是服用了此物,才得以容顔不老。”
“哈,你這人詭計多端,焉知不是毒藥?”
“将軍若不想要,就不會多此一問了。我此時但為求生而已,騙你做什麼。”
“我殺了你,不照樣可以得到此物?”
“隻有我知道用此物的法子,若你殺了我,那好東西到将軍手裡也不過暴殄天物而已。”
“膽敢騙我,我立刻殺了你。”刀落在頸側,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不敢。”她聲音微微發抖,洩出一絲懼意。
薩蘭滿意地收了刀,朝她伸手攤開掌心:“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