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半卷,石榴開遍。
萬梅山莊寂寂無聲。
宋雁歸是在春盛時離開山莊的,而今回來已是荷香暗度。她趕在餘晖将盡,山莊落鎖前踏入一片殘紅蕭瑟的庭院。
風裡除了蟬鳴和熱浪,還有一點叫人隐隐不安的氣息。
淡而腥,血的氣味。
她推門進屋,熱烈的一聲“師父”還在嘴邊,中衣半披的年輕劍客微微側眸,将浸透藥汁的素布按在腰上一道蜿蜒的傷口:“回來了。”
“啊……嗯。”她張了張口,目光掠過他腰腹緊繃的線條,直直注視着那條仍在滲血的傷口,一貫站沒站樣的某人不自覺站直身軀,一改平日裡飛揚跳脫的口吻:
“你受傷了。”
西門吹雪淡淡“嗯”了一聲,烏發垂落,慢條斯理披上中衣系好衣帶,久未等到宋雁歸的下一句話。
他擡眸,見她神色怔忡,目光仍透過衣服落在他的傷處。
西門想起那些在他殺完一個名聲赫赫背地裡卻奪人之妻的僞君子後,偷襲他的人。
一群蒙着面紗的黑衣人,和兩個女人。
她們說,自己是來為“大娘”報仇的。
西門吹雪不記得自己殺過哪個“大娘”,直到他看見這兩個女人都穿着一雙紅鞋子,鞋面上分别繡着一隻貓頭鷹。
他本不想殺這兩人,可她們的劍已經出鞘。
一劍封喉。
他甚至沒看一眼兩具倒下的屍體,劍刃陡轉,擦着右後方偷襲的蒙面人肩胛骨而去,血珠順着劍光滑落,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一個人倒下,還有更多的人。
直到所有人都倒下。
除了那兩個女人之外,其他殺手割破的面紗下,是一個個面目模糊不清的人。
雪衣上綻開一朵紅梅,西門吹雪捂着腰腹處的傷,回到了萬梅山莊。
西門吹雪很少受傷,但這不代表他不會受傷。
劍神也是人,是人總會受傷的。
可宋雁歸的眼神太複雜,裡面有驚訝,擔憂,還有一絲愧疚。
愧疚?為什麼要愧疚?傷他的人又不是她。話說回來,若有一日她能以全力與他生死一戰,無論勝負,他隻會覺得無憾。
但是擔憂,這樣的眼神西門吹雪并不陌生,他少時劍術尚未大成,以一敵五負傷,第一次遇到陸小鳳的時候,對方看他也是這樣的眼神。
即使是那時面對陸小鳳,西門吹雪也未願意接納對方的好意。但眼前之人是宋雁歸……于是從未安慰過人的白衣劍客開口淡淡解釋了傷的來曆,語氣一如劍般冷硬:“隻是小傷。”
“……哦。”宋雁歸應聲,眼裡愧疚愈發濃了,甚至煩躁地把頭發撓成雞窩。
“……”怎麼會這樣?西門吹雪淡漠的眼裡流露出不解,擡手,帶着薄繭的掌心輕輕落在她的發頂,順便制止了她的動作。
“我沒事。”語氣幾乎算得上溫柔。
……也罷。宋雁歸微頓,擡眸,揚起一抹笑,将自己武當一行發生的事與他說明。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并不關心這在短短半月内遍傳江湖惹群雄震動的消息,他看了眼她身後:
“陸小鳳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說他要去個地方,不适合帶我去,所以把我送上山莊就走了。”她壞笑道:“他支支吾吾不說清楚,但我猜也知道他一定是去見他的哪個紅顔知己。”
西門吹雪微笑,這的确很像陸小鳳會做的事。
“诶,傷雖不重,也需靜養。”宋雁歸摸了摸下巴:“最近不大太平,我看我們都還是少出門為妙。”
她不急的時候,暗處的敵人隻會更加心急。心急就會露出破綻,比的就是誰更沉得住氣。
西門吹雪想起那幾個穿紅鞋子的女人,蒙面的黑衣人,還有青衣樓逃散的殺手,破天荒點了點頭:“你最近就留在山莊,不要出門了。”山莊中高手如雲,她在這裡,他可以放心。
師徒二人難得達成一緻,宋雁歸滿意颔首,忽又頓住:等等,為什麼是“我”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