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柳森遲疑了一秒。
眼前的景象令人意外:
沒有堆滿绫羅珠寶的寶箱,沒有通往未知之處的隐藏小門,沒有令人悚然一驚的可怕場面。
開闊的空間,隐約的黑暗。濃郁的葡萄與大麥香,溢散在冰涼幹燥的空氣裡。放眼望去,隻有一排排整齊堆壘的橡木桶,擺放在漆黑光滑的石頭拱門下,像一群胖墩墩的士兵。
這居然是一個……
“酒窖?!”鬥篷人魚的聲音飽蘸了驚奇與難以置信。
密道的盡頭,居然是一個放置與收藏酒桶的場所,柳森心情難以言喻。
同時開始懷疑:這真的是“密道”嗎?還是說,剛剛他們走過的那條路,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通往地下酒窖的通道?
柳森推着鬥篷人魚在酒窖裡逛了逛,仔細搜查了一番,隻沒有找到另外的密道口或者出口,也沒有發現隐藏的暗室。不過在一些角落裡,他們發現了一群随意擺放的深色木頭箱子,有些堆了七八層,有些兩三個拼在一起,也有孤零零自成一家的。打開箱子,裡面是玻璃瓶裝的葡萄酒,酒液在黑暗中搖曳,冷光幽幽,甜香柔柔。
他們對視了一眼,決定原路返回。
通道牆壁上的寶珠由多變少,路過那幅畫着伊莎貝拉的畫時,柳森多看了一眼。
畫面上,伊莎貝拉湮滅在泡沫裡。面上的表情,悲傷到令人心碎。
那一滴半化作珍珠的淚水,似乎要穿透畫面,穿越時光,滴落在通道冷冰的地上。
實在很難想象,那個作畫者,那個名為詹姆斯二世的國王,那個伊莎貝拉深愛過的人類,到底是以一種怎樣的态度,繪出那麼絕望又痛苦的神态的。
是不舍?眷戀?後悔?
還是僅僅是……沾沾自喜?
柳森在心裡歎了口氣。移開目光。
這時候,從通道的入口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柳森一驚,扯着鬥篷人魚,往酒窖的方向跑——
或許是因為通道内過于安靜,輪椅在地上的拖動聲,在此刻的柳森聽來,就如同炸開的雷鳴一般響亮。
身後的腳步聲,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也在加快。
柳森嫌拖輪椅的速度太慢了,猛然加速的話,還要時刻顧慮着鬥篷人魚從輪椅上掉下來。幹脆就連人帶輪椅一起舉了起來,用自己的雙足狂奔。
鬥篷人魚:“!”
鬥篷人魚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跑動時帶起的氣流,撞擊入他的鼻腔。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一邊覺得震驚,一邊内心又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他,這是多麼合理,多麼理所當然。
——這種被強大力量裹挾的熟悉感,居然令他感到分外親切。
他們跑回了酒窖。
柳森把鬥篷人魚藏在酒窖深處的橡木桶後面,覺得不保險,又扛了兩個橡木桶,堆高,将他完全擋住。
自己也找了一根掩蔽的柱子躲藏。
腳步聲越來越近,有兩個女仆裝扮的小婦人進入了酒窖。她們交談着:
“怎麼回事?我剛剛好像聽到有聲音?!”尖細的聲音。
“我也聽見了,會不會是老鼠?”略低沉的聲音。
“好可怕!地下酒窖怎麼會有老鼠?我記得王妃會定時叫人過來清潔。況且剛才的聲音……好像有點像輪子。”
“那可能是遠方的馬車的聲音吧。”
“艾利絲,你知道王後要的葡萄酒在哪裡嗎?天呐!她為什麼這時候要葡萄酒?我要瘋掉了。”
“王後不是和你交代的嗎,我隻是陪你來的。”
“我隻記得王後要的是甜葡萄酒了,她說,上回宴會的葡萄酒太澀了,她不喜歡那種酸味——其實我覺得剛剛好,太甜的葡萄酒反而沒有葡萄味。”
“你不是帶了杯子嗎?咱們嘗一嘗不就知道了。”
“可是……萬一被發現……”
“那麼多的酒,我們就喝一點,不會被發現的。”
“好吧!你總是能那麼輕而易舉的說服我!那咱們從哪裡開始呢?”
——原來隻是來拿酒的。
一種荒誕感襲上柳森心頭。與此同時,她松了一口氣。
虛驚一場。
眼見着酒窖的兩位女仆,拿着上窄下寬的木酒杯,在酒窖裡悠遊自得地行走品酒,不時點評一兩句,說這個酒口感不夠絲滑,那個酒混雜了麥酒不夠純粹。柳森有點按捺不住了。
就這麼一直躲着也不是個辦法。
卻也不能被人發現她躲在這裡——雖然她并不畏懼什麼,但總歸是不太好解釋。目前離委托任務成功,幾乎隻有一步之遙。她不想節外生枝,徒惹事端。
她要不驚動任何人離開,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是,但是……
她看了眼鬥篷人魚的方向。心道,果然帶着個累贅就是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