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隐入厚重的雪雲,院中的燈盞按時亮起,角落裡的幾棵竹子,竹影落在牆面上,随着微風搖動,也算得是婆娑。
“很久很久以前,青胧野還是狼妖與狐妖為主的一片原野,那些年歲裡,有一年特别冷,凄風冷雨的,有一天,狐族這邊少有的一胎隻生下來一隻崽子,可這個小崽子也不強壯。給她接生的大狐狸說,她太弱了,留着,也活不下去,族裡那時也沒什麼靈藥,就不給她用藥了。”
錦逐鄉看着妖王,意識到她是在講自己。
妖王笑了笑:“可是她的母親不想放棄,母親拖着剛生産的身子,不顧父親的阻攔,跑去了青胧野外面。她要去最近的那座人族城池,在路上,她還給自己的孩子取了個名字。
她聽說人族那邊會給病弱的孩子起個寓意不那麼深遠的名字,來保佑這個孩子能健康長大,于是她給自己的小崽子,取了個留青,留在青胧野,多好啊。
最後,她乘着夜色潛入城池,找到了一家靈藥鋪,劫持了裡面的大夫,才給自己的崽子看上病。
她拿着刀,逼着大夫找出了靈藥鋪裡最好的丹藥,才堪堪救活了自己的小崽子。”
妖王的故事戛然而止,錦逐鄉回過神來,不由得問了一句:“那之後呢?”
“她确實留在了青胧野。”妖王,也是樊留青,笑着看向眼前的小樹妖,“醒了沒有?那地方可編不出來這種無聊的故事。”
錦逐鄉愣愣地看着妖王,發現她的毛發有些雜亂了,不如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柔順。直到這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的确确是回來了,眼前所見的不是一場陷入狂亂前的美夢,而是觸手可及的真實。
“謝謝。”
樊留青搖了搖頭,正色道:“說正事吧,你說的那種碎片,應當就是空間碎片,最初反對人與妖修魔,就是因為魔氣本身會對空間造成一定程度的侵蝕,如果那兩個人在四海九州,應該在接觸到碎片的不久之後就會入魔。”
錦逐鄉有些不解:“那魔氣要哪裡來?”
“曾經有前輩推測過,保護我們的這一層空間壁障,可能其本身就是靈氣與魔氣的轉化媒介,壁障碎裂後的碎片,或許也會變得不穩定,加速這種轉化。”
“那兩個人的變化,是不是說明魔氣和修士發狂并沒有一定的關系呢?”錦逐鄉一邊說,一邊觀察着妖王的神情。
“有這個可能,但我不建議你往外說。”樊留青知道這中間有一個很重要的變量,“至于你的情況,你确定你從未接受過血脈傳承?”
錦逐鄉搖頭:“沒有。”
“以後不要在人前提起你這次的感悟,盡量掩蓋,至于隐雀宗那邊,宋淩應該也能想到一二了。你若是有心,再見到宋靈真就多對她說些話,早日讓那邊亂起來。”
雖然她是有這個意思,但妖王如此直白地點出來,錦逐鄉還是有些不自在:“宋靈真現在的修為,也不夠看吧?”
别弄得還沒把人激起來,就被摁在宗門裡關廢了。
樊留青聽出她的猶豫,笑了出來:“你這小樹妖,自己都要保不住了,還想對别人的以後負責嗎?”
錦逐鄉下意識地看向另一邊。
妖王沒有再逼她:“人族宗門那一邊,最近突然開始卯着勁撮合天賦好的弟子,既然隐雀宗那麼看待她,近日她是必定要出來露面的。你隻管去做,我會安排好。”
“那我?”
“先回去休息吧,我們有得是時間。”
錦逐鄉離開這間院子之前,看向妖王,十分鄭重地道了一聲謝。
正在看玉簡的妖王擡起頭,就發現這小樹妖已經不見了蹤影,她隻是彎了彎眼睛,便又拿起了玉簡。
錦逐鄉一路飛回自己的院子,後山離城内不遠,還在黑雪能力的範圍之内,隻是站到山頂,再往外看,便是一片雪白了。
這處院子雖然空置了七十年,但看着還是很整潔,大約是時時有人來清掃,她之前打碎的池邊青石,如今也是換了新的,不知擺在池邊多久了,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青苔。不一樣的隻有山下更熱鬧了一些,一些商鋪搬到了這邊來,正是日暮時分,這裡才剛剛開啟這一天的重頭戲。
妖族這邊多得是可以辟谷的修士,但青胧野的各類酒肆小攤還是很多,大多數妖族,還是會貪這一口的。
錦逐鄉尋了個矮些的山頭站下,面對着山下的燈火與炊煙。這一切對她來說依舊是新鮮的,在過去的日子裡,她走過的城池、遇見過的人,都沒有呈現出過她眼下這一角的煙火。
山下逐漸安靜下去的時候,錦逐鄉聽見了有人上山的腳步聲,她看過去,正對上重硯的視線。
“逐鄉。”她揮了揮手,輕巧地踩着路邊的石頭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