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地不種靈植,隻栽了些許凡俗草木。
梅蘭竹菊,參差交錯。
夜風一掃,猶如彩綢翻滾。
陶晞隐匿氣機,藏進最外層的蘭花從,掏出小闆凳,乖巧坐好,又從乾坤袋裡掏出盞玉米羹,小口小口抿着喝。
戲台搭好,觀衆就位。
旦角也按時登場。
一記身影飄忽出現,寬肩窄腰,四肢修長,動作利落地鑽進地洞。
地洞狹長,步入深處,已黝黑不見五指。
但龍修墨已到築基大圓滿,夜間視物不成問題。
他先是遙遙聽見鎖鍊叮當聲,走到盡頭,又看到有人在潭中央拼命掙動。
龍修墨不由再度想起十年前的此夜,陶晞初見自己,眼眸如春水,盈滿驚豔與崇拜。
前塵今朝重疊,他按捺不住,幾個跳躍騰挪,瞬間來到水中人身邊,摟腰闆過那人肩膀。
龍修墨笑容溫暖,嗓音溫和:“在下路過此地,見小公子被困潭中,心裡擔憂,所以進來探看。”
行為、語氣、甚至眼神,都是他靜心設計好的。
這還不把陶晞迷死。
他越發溫柔道:“小公子,你沒事吧。”
周行被關大半天,已凍得嘚嘚瑟瑟,迷迷糊糊,擡首道:“昂?”
!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你他爹的沒事吧!
龍修墨瞳孔驟放,映入眼簾的是張肥頭腫臉,歪嘴豆眼。
正是周行,周大賭狗、周大草包。
龍修墨心知中計,迅疾旋身後退。
霎時,水波湧動,浪花滔天。
遠處一聲呼喝響起:
“賊人同夥已至,師弟們守好出口,速速行動,決不可叫他跑出去。”
水底跳出數個修士,白衣藍帽,提着搗杵、花鋤、丹爐,一擁而上。
丹修醫修不善戰鬥,但是人多力量大,嗚泱泱圍成圈,潮水般縛住龍修墨。
局勢變化太快,龍修墨突圍不成,隻得束手就擒,但他眼睛依舊死死盯着周行方向。
為何會變成這般?
到底是哪裡出錯?
龍修墨腦中思緒翻飛,不斷複盤計劃的每個步驟。
瞞天過海,借刀殺人。
明明環環相扣,嚴絲合縫。
為何前世能順利運轉,這次卻不行,莫非天道将降其他大任于我?
龍修墨被押在前方,浩蕩部隊緊跟其後。
他神思恍惚,口中喃喃:“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緝拿他的小師弟兇巴巴喊:“是你良心出了問題。心眼壞透,神仙難救。”
*-*
夜黑風高,吹得花樹沙沙響。
懸壺山也不再安靜,祠堂大門又開,銅燈又亮。
陶晞沒跟去湊熱鬧,而是順着風往回走。
龍修墨這壞批,心機深沉,做事缜密,奪劍勒索的事都未參與,加之能言善辯,洗白能力登峰造極,堪稱頂級公關大師。
誘騙周行賭錢,可以洗成:同門找樂子,□□頭,誰叫他手臭運氣差,輸掉底褲。
引誘燕遇奪劍,可以洗成:隻是随口提建議而已,想不到他膽子這麼大,竟敢真的來搶。
诶,這渣攻上輩子八成是個洗衣機。
最終處罰頂多挨幾鞭子,扣扣工錢,抄抄藥經。
不過能看見渣攻吃癟被圍毆被圈踢,也很爽咯。
不枉我深夜跑一場,值回票價了。
陶晞默默想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懸橋,橋面青苔厚軟,行走時猶如踩在雲端。
有點好玩。
陶晞跺了跺腳,不再趕路,而是倚靠身側玄鎖,準備看會兒星星。
長橋兩側山崖高聳,地勢陡峭,無溪泉無靈植,也沒鳥獸栖息。
天地俱靜。
陶晞閉眼,感受月光與山風,忽而耳尖微動。
他聽到了一聲……雞叫。
“啾。”
細弱的,遊絲一般。
哪來的雞?大晚上的不去下蛋,跑這來幹嘛,來星星的嗎?
他俯身向下,借着皎潔月色,穿透濃白霧瘴,看見一隻血迹斑駁的毛團。
陶晞大驚:天哪,這雞崽也被群毆圈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