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蒼茫無邊,晚風飒飒吹拂,湖邊柳葉槐花飄落,潇潇無聲無息。
陶晞望天望水,長籲短歎,捏着埙的手指微微顫抖。
本以為銀鶴脾氣大,惰性大,可能飛得極慢。
結果,竟是半點不動。
别的鳥聆聽禦獸曲,扇動羽翅,翩然淩空飛翔。這隻鳥則完全相反,它靈智極高,能夠自行開合聽力,竟是将陶晞吹奏的任何音樂都屏蔽耳外。
季桓搖扇擋住半張臉,露出一雙精緻長目,似彎非彎:“此鳥天賦異禀,長得像鳥,其實是龜,待人家抵達聖府參加開學盛典,恐怕你們都飛不出這片湖。”
他話語帶着些許笑意,促狹意味很濃。
陶晞咳嗽兩聲,脆生生糾正:“是咱們。”
大明星,你選了我們,所以是咱們。
陳思源腳踩寬刀,懸在半空,掏出一根麻繩,笑哈哈樂觀道:“把繩子綁在車廂上,我來拉着車廂飛。”
季桓笑道:“你如今隻是金丹大圓滿,頂多能飛小半日,之後怎麼辦?莫不成扛着車來在地上跑?”
陳思源邊纏繩邊說道:“還有你哇,季公子你可是堂堂元嬰修士!”
季桓溫雅笑容凝固在臉龐,“你說什麼?”
你竟然想叫松竹居士、玉面吟詩者、梅花郎君、湘河妙客……去拉車!
知道仰慕我的人有多少嗎。
從楓霧城排到聖府诶,你竟然叫我拉車。
“哈哈哈哈哈哈哈,自古以為隻見車拉人,從未見人拉車。”
遙遙數尺開外,烏鹮鳥車内,路成功透過窗口笑得前仰後俯:“此行漫漫,山高水遠,有你們這樂子看,也算有趣。”
路成業跟着喊道:“路苗老弟,倘若你現在過來,我們倒願意讓你來打個地鋪。”
路苗甩甩袖子,跳到車外和陳思源一起操作,對堂兄們的嘲諷充耳不聞。
路氏三餅得意洋洋,甚是揚眉吐氣,忽聽陶晞笑着喊道:“路苗不去,他不樂意睡狗窩,也不喜歡豬圈。”
季桓嘴角輕輕一扯,心道陶晞此人笑容綿軟,嗓音輕靈,看着弱唧唧,罵起人來倒是有使不完的牛勁。
路成功氣得捶窗,大罵陶晞是毒嘴的小畜生。
“路兄稍安勿躁。”董卓然低聲安慰道:“我瞧着他們煮了竹葉,準備飼喂銀鶴,想來那跗竹蟲的毒汁已滲入葉脈,待會兒銀鶴若是吃了,定是必死無疑。”
幾人這般想着,都認為計謀萬無一失,所以控制仙車不遠不近地飛在銀鶴前頭,确保第一時間能看到陶晞遭殃,被聖府除名驅逐。
這廂,陳思源已做好固定,凝神運氣,調動真元,腳下寬刀向前飛去,手下攥緊麻繩用勁拉…拉…拉不動。
他又繞車廂後面,運足靈力向前推…推…推不動。
路苗湊上前,端出一大碗煮熟的青竹葉,“要不喂點東西試試?”
陶晞接過碗盞,來到銀鶴面前,隻聽呼啦一聲,大鳥揮動翅膀,把他扇飛到三尺開外。
俨然是拒絕被被投喂的樣子。
季桓勸誡道:“莫要白費力氣了,大千世界,生靈衆多,有些仙獸生來溫順可親,有些仙獸則反之,雖通人性,知曉人言,但生來高傲,不願接受馴服,不願受修士奴役,叫它拉車比登天還難。”
陶晞抿抿唇,摸了摸被吹炸的頭毛,心中體諒道:诶,完全能理解,人尚且不愛打工,更何況小鳥呢。
不接受馴服,就不馴服吧。
他抱着青花瓷碗,又湊近仙鳥,深吸口氣,聲音低低道:“你可知道我為何選你?”
銀鶴并不理睬,垂首安靜梳理羽毛,陶晞則自言自語道:
“實不相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的品貌儀态折服,漫天飛鳥如花如焰,唯獨你不染纖塵,通身銀白似月似霜,羽毛豐滿順滑,脖頸修長,雙腿筆直,仙姿高雅,衆靈鳥中沒誰比得過你。”
“哦,不,即便它們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你的半分風姿!螢火微光怎可與日月争輝。”
“晞真是前生有幸,祖墳冒出青煙紫氣,能同你有一面之緣。”
他每說兩句話,銀鶴便輕扇羽翅,緩緩地靠近一分,最後幾乎貼在了陶晞身邊。
前方有些修士納悶道:“咦?那怪脾氣大鳥怎地挨他如此近?”
瞧不起陶晞的修士嗤道:“剛才還把他扇飛了,估計準備再搞他幾次,給他點厲害瞧瞧。”
有人譏諷道:“咱們被仙鳥送到聖府,他被大鳥扇過去,也算是殊途同歸咯。”
“非也非也,咱們全程亨通順利,落地時安然無恙,他啊,是灰頭土臉,鼻青臉腫,筋斷骨挫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着禦獸仙曲,前方的幾支隊伍響起歡快笑聲。
“人艱不拆,望諸位口中積德。。”有位女聲溫柔響起:“更何況,銀鶴仙鳥并未再傷害陶晞道友,反而有些親昵他。”
衆人聞言遙遙望去,隻見銀鶴正垂頭湊向陶晞,用鳥喙梳理小病秧的烏黑發尾。
“天啊,素聞靈鶴生性孤高冷傲,從未見過它們主動接近修士。”
“别說是鶴,就算是其他靈鳥類,也不會為人族梳發。”
“嗯嗯,我家是雪原禦獸宗的,我作證。”
“啊啊啊啊啊,這狗崽子用的哪門術法?”
“快看快看,都看他嘴唇。”
“在看在看,粉嫩嫩,水潤潤,軟嘟嘟,真他爹的漂亮!”
“滾邊去,正經點。”
“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對?”
“呃……确實漂亮,但這不是重點,看他嘴唇不斷開合,想必是在念經文咒語。”
“什麼?道友可曾看出他念的是哪頁經?哪條咒?”
“抱歉道友們,鄙人才疏學淺,完全看不出。”
“你家不是有十萬道經嗎,竟連你也瞧不出。”
“天哪,這小子到底在耍什麼花招啊。”
陶晞嘴角翹起,心道此招數确實是咒語,他們還有名字呢,分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