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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廣闊深邃,月亮發出皎白光芒,透過小窗柔和地投射在陶晞臉龐。
楚驚寒清楚地看到,這小孩兒先是一愣,而後咯咯笑出聲。
他湊過來,軟白幹淨的臉蛋在眼前放大,清甜呼吸噴出:“他是小公雞。”
楚驚寒:……
“偷偷告訴你。”陶晞伸出拇指和食指,邊比劃邊小聲說:“它頭頂有個小雞冠,藏在絨黃羽毛裡面,紅紅的。”
楚驚寒沉默一瞬,道:“你倒是觀察得仔細。”
陶晞拍拍胸脯:“那當然,那可是我兒子。”
……
楚驚寒偏過頭,不再同他說話,寂寞空間中陡然響起腳步聲和争吵聲。
“憑什麼攔我們?隻是送點食物和藥品都不行嗎?”
“小滿哥還給你們送過鲢魚,都忘了嗎?他死了你們就能開心嗎?”
是王大毛和李二狗在和看門獄卒吵架。
陶晞坐回草垛子裡,豎起耳朵聽,幾人你來我往地吵半天,最後還是蘭老闆匆匆趕來,朝獄卒手中塞了銀子才了結。
鐵鏽牢門吱嘎打開,三人呼啦啦沖到趙小滿身邊:
“小滿哥,你沒事兒吧?”
“王大毛你瞎啊,小滿哥都這樣了,怎麼可能沒事!小滿哥你快說你都傷在哪裡了?我來給你上藥。”
“小滿坐起來,把這碗補湯喝了。”
趙小滿強撐着起身,視線尋搜一周,嘶啞着開口:“趙谷雨呢?”
蘭悅壓低嗓音:“你姐姐在收拾行李。”
趙小滿疑惑:“什麼?”
李二狗道:“李嬸和王老伯在鎮長家鬧翻了天,說因你激怒大魔,惹得小豆子和小雪喪命,揚言要殺你給他們的孩子償命。”
陶晞聽罷,嘴角微微下沉,心頭有說不出來的憋悶和難受。
趙小滿學習術法沒有錯,危急關頭去引大魔也沒有錯,生死關頭選擇姐姐也沒有錯,他什麼都沒做錯,可偏偏所有苦難都朝他砸來。
趙小滿目光低垂,落在髒污地面:“嗯,準備什麼時候行刑?”
李二狗道:“小滿哥你别難受,老鎮長知道你無辜,當然不會殺你,但鎮子你們兩個是沒法待了,他叫我們今天先準備,明晚送你和谷雨姐走,離開臨棠鎮。”
趙小滿靜默了小會兒,開口:“她也同意嗎?”
李二狗點頭如搗蒜:“當然,谷雨姐打包行囊呢。”
“鎮民們最近都忙着給明宣真人塑銀像金身,建殿宇廟觀,沒空管咱們。”蘭悅将藏在袖口的鑰匙給他:“明晚我們将谷雨帶來,咱們在山腳下彙合,你們趁着夜色騎我的靈馬走。”
“子夜過半,不見不散。”
趙小滿颔首。
衆人走後,牢獄恢複寂靜。
趙小滿服藥後努力調息打坐。
他的根骨體質都不錯,短短三五時辰,流血的傷口緩緩愈合。
他臉色依舊淡淡的,眼神卻變了,沒有方才的絕望死寂,而是閃爍着點點光亮,仿佛在期待什麼。
陶晞大概是受到了感染,瘦弱軀殼裡被注入力量,小腰闆挺得筆直直,掏出破鐮刀開始磨。
細瘦胳膊快速滑動,刀器與砂岩摩擦,刷唰唰地響着。
陶晞覺着這把鐮刀好像沒有那麼鏽迹斑斑,刀刃上光潔的地方從小點擴大到一小塊了。
他腦袋湊近,想再瞧清楚點,忽地被一雙大手攔住,修長有力的手指按着的脖子,把他的扭過去。
楚驚寒微皺眉:“小心些,上次手靠近被割傷指尖,這次頭靠近,是想被割傷脖子嗎?”
陶晞抿抿嘴,說:“大哥哥松手,我難受。”
楚驚寒下手時無意識地用了力氣,陶晞脖頸被捏得發紅,白皙肌膚上指印殘留。
楚驚寒看了眼,迅速移開手掌,略不自在道:“抱歉,我……”
“沒關系。”陶晞搖搖頭,笑眯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擔心我受傷,所以着急了。”
楚驚寒‘嗯’了聲,問他脖子還痛不痛。
自己手勁大,他皮膚又太嫩,紅印恐怕沒個三五天都消不下去。
陶晞拍他肩膀,大方道:“沒事兒。”
楚驚寒又道:“抱歉,我沒有藥膏。”
他平日都是讓妖魔和敵手重傷死亡,幾乎不攜帶什麼治病丹丸,更何治皮外淤痕的藥膏。
陶晞歪歪頭:“大哥哥不要内疚,這點小事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的。”
他緩緩躺倒在身後的草垛子上:“我平常發起病來,四肢百骸都會痛,痛到在床上打滾兒亂叫,就像過年殺豬似的。”
他樂呵呵故意開着玩笑,楚驚寒卻沒笑,而是道:“不像殺豬。”
陶晞前兩次進階,楚驚寒全都在他身邊,曾親眼看到他因體内真元湧動而發病。
小孩根本不大喊大叫,也不打滾兒。就蜷縮成小團,不吭聲地默默忍着。
根本不像殺豬。
陶晞雙手交疊墊在腦後,困意湧上來,眼皮打架,随口呢喃:“總之,大哥哥不要在意,沒有藥膏就沒有藥膏,這種皮外傷吹一吹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