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刮起刺骨寒風,萬物複蘇之際,過冬的鳥兒越過崇山峻嶺,飛回梁州城。
秦物華最近縮在家裡不出去耍着玩了,縮在被子裡看話本子。
夜色沉沉,話本子看到一半,秦物華不忍心讓它獨自一本度過漫漫長夜,決定今天點燈熬夜看完。
可惜注定看不完了。
汪汪不斷的犬吠聲打破了寂靜的黑夜,秦物華随手把簪子别再正在看的書頁上,披上鬥篷擋風,打開房門就看見大白在門口,慌亂地搖着尾巴。
“汪汪汪汪!”
秦物華被吹過的風刺激得哆嗦了下,春風像是要穿透骨頭,“發生什麼事了。”
大白邁起四條腿往小天的方向走,邊走還看着秦物華有沒有跟上,時不時汪汪叫兩聲提醒。
秦物華跟着大白一路走,整個人都裹在鬥篷裡,大白在小天門前坐下不動,腦袋頂一頂門。
“要我進去嗎?”秦物華稍有些疑惑,這麼晚了小天早該睡了,推門進去又能做什麼呢,白白打擾小朋友做美夢。
“痛。”
“汪汪!”
小孩子痛呼聲和犬吠聲交織在一起,秦物華抿唇,推開了房門,摸着黑走到小天床邊,輕聲喚他,“小天?”
小天死死咬住下唇,掌心已經被摳出好幾道紅紫的飲子,都是痛到極緻才想着手痛了身體裡面就不會那麼痛了,忍着痛道:“姊姊。”
秦物華見狀不對,環視一周,恍然想起成珂請了幾天假說要外出辦點事,拜托她照顧幾天小天,看他這麼痛,想必是生了病,掀開礙事的簾子,摸一摸小孩的額頭确定沒有發熱,小天還有意識,“小天,别睡啊,你哪裡痛?”
“我沒事,過兩天就好了。”小天蜷縮成一團,似乎這樣疼痛就會減少一分一秒。
秦物華蹙眉,深更半夜找不到醫館,“是肚子痛?”
“不是。”
“汪汪!”大白兩隻前爪搭在床上,舌頭直往小天臉上舔。
若是尋常,小天一般會假模假樣阻攔一下,然後任由這隻白胖舔狗把口水呼在臉上,可這回他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連伸手都不能了。
“不舔,好痛。”
秦物華打了盆熱水來給他擦臉,擦手,孩子痛得身上出了冷汗,滿背都是濕的,繼續下去之後得得風寒,“小天,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小天想都不想直接拒絕,他深知一到大夫面前,身體的異樣就毫無遮掩,身份也是,身體也是,他還想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不想回去。
眼看着孩子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下唇都咬出血,整個人細細發着抖,像是下一秒就要厥過去,容不得多想了。
繼續這樣痛下去,秦物華都怕他痛暈過去,隻好深夜打擾裘神醫了,秦物華飛速跑回自己屋裡拿了件最厚實的鬥篷,撈起孩子一裹,裹成個嚴嚴實實的豆皮卷,撈起來抱住就往裘神醫家跑。
這段路她熟,兩年半來過無數次,每次都滿身針過去,輕松吐血回來。
她腳程快,寒風穿過衣衫間的縫隙,一刻鐘左右就趕到了,後背出了層熱汗,出來的急,沒來得及穿好衣衫,鬥篷裡面還是胡七八糟套上的衣服。
手指在門上扣一扣,裘神醫深夜聽到門外有聲音,有病人來找并不奇怪,他打開門,很是意外。
“秦姑娘?”
秦物華感覺背上的孩子已經氣若遊絲了,焦急道:“裘神醫,你快瞧瞧他。”
“沒發燒,也沒生咳,今天吃得東西沒有相克的,半夜身上痛,我實在擔心,半夜打擾您了。”
裘神醫搖頭,“治病救人,醫者本分,你将那孩子放下來。我替他看看。”
秦物華把小天小心翼翼放在一張小床上,小天還拉着她的手不願意放開,秦物華試着扯了扯,一扯小天就皺眉,小聲道:“不,不,痛。”
她朝裘神醫看去,裘神醫手指在小天手腕上一搭,本來平靜的神色愈發嚴肅,花白的眉毛緊緊鎖住,搖頭歎氣。
“真是作孽,拿這麼小的孩子作毒場養蠱。”
秦物華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裘神醫拿出銀針在小孩的頭上紮了幾針,肉眼可見的,小天的神色立馬放松下來,拉着秦物華的手也垂下,被秦物華塞進鬥篷裡保暖。
裘神醫出去準備施針的工具,示意秦物華也出來。
“你家這個小孩不是盛朝人吧。”
秦物華一愣,“這我倒是不知道,裘神醫,小天他生了什麼病嗎?”
裘神醫将銀針一一取出在火上過幾道,“老夫也隻是猜測,她是毒教中人,幼時起便在體内種下無數蠱蟲,蠱蟲在她體内争鬥不休。”
月光吝啬地投下一角,房中點了燈燭,人的影子倒在地上,扭曲成怪物模樣。
“蠱蟲一日争鬥,她便會痛上一日。”
“她平日裡很少喊疼吧,畢竟體内這麼痛,對外界的疼痛應當不是很敏感。”
裘神醫為小孩施了針,秦物華在旁邊輔助,她恍然發現,秦東流說得果真沒錯。
“小天特别不怕痛,好像平常磕到碰到摔倒了也隻會拍拍灰塵爬起來,像個沒事人一樣。”
“他好像沒喊過痛。”
“流了好多血,你怎麼跟個沒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