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阏氏一擡手,示意大家都起來吧。
族人們會意,起身後,放松腳步,逐一為老阏氏送上他們的禮物,老阏氏原本是漢女,年輕時被胡人擄到西域,幾經販賣成為了先王的女人,若不是生了兒子,興許就被賣到突厥去了。幸好,她的兒子堯乎爾王勇武善戰,在兄弟們的厮殺奪位中成了最後的勝者。
老阏氏有漢女的溫柔善良,對族人們很友善且平易近人,她接受族人的心意,讓大巫賜福,有的是一碗果,有的是一捧花,有的是石料打磨的器具,樸實無華她來者不拒,排長隊的男女老少好不容易快排到了盡頭,大巫唱誦的長調唱到月亮爬上樹梢,來了個族人敬送一頭奶羔羊,阏氏親自發話:“阿奴,羊羔你帶回去吧。”
“阏氏,你讓大巫為母羊接生,救了小羊羔母子的命,這是我的心意。”
阏氏微笑,眼角布滿歲月的痕迹,她慈和地對跪拜她的女人說:“阿奴若想着報答,不如好好将羊羔養大,生更多的小羊,讓它們在草場自由地奔跑。”
阿奴的男人出征,家中隻剩她照顧老小,她感激阏氏平日的照拂,行禮道謝:“是,阏氏,我必讓家中的牛羊成群,如天上的星星一樣多,等我男人回來還要給他生很多孩子,讓咱們堯乎爾部落,人畜興旺。”族人們聽阿奴說完,大家都跟着一起笑。
胡人生性耿直奔放,有什麼說什麼,他們崇拜掌管生育繁衍的太陽神和水神,信奉多生多福,女人不停地生育,在生産時以及長途遷徙路上,死了不知多少。
阿奴抱着雪白的羊羔轉身離去後,一個七八歲的女娃子出現在老阏氏面前,規矩行了一禮,送給老阏氏甜美的笑顔。老阏氏開心地攬過她,對身邊地嬷嬷說:“拉姆草這孩子長得真快。”
嬷嬷笑着說:“還不快下來,别累着阏氏。”
阏氏非常喜歡小孩子,可惜連她侍女的孫女都這麼大了,她自己的兒子卻天天到處打仗,也不趕緊讓她抱上孫輩。阏氏放下拉姆草,對她輕聲問:“拉姆草的花,你阿奶已經送給我了,我很喜歡,怎麼,你還有别的禮物要送?”
拉姆草晃動可愛的小臉,回頭張望,指了指身後人群中的一個人影,“不是我,是我阿姐,她編了花環想要送給阏氏。”
人群中走出纖細的身影,阿奶驚訝地認出了她。
“你,醒了?”
夜裡風涼,拉姆草給阿姐的白色衣裙外披了件阿媽留下的狐裘,月光映着她冷若冰霜的容顔,風吹動她白色的衣袍,她靜靜從暗夜裡走來,仿佛是披着月華薄紗的神女,手中捧着一串鈴蘭花編成的花環。她走到阏氏面前,屈膝單跪,奉上祝福。
“祝阏氏福壽安康,日月昌明。”
阏氏好奇地打量陌生的女子,聽見嬷嬷認出她,接過花環時問道:“你是誰?為什麼送我禮物?”
女子擡起頭,眉間朱砂楚楚動人,聲音也溫柔,“我……不記得我是誰,聽說,是您的族人收留了我,所以我想感謝阏氏和我的恩人。”說完,她向阏氏和嬷嬷颔首行禮,禮儀毫無差錯。
一個時辰前……
拉姆草來回熏白菖時,突然發現阿姐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她欣喜地跑過去阿姐身邊,阿姐頭疼起身,竟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以及她的過往,拉姆草便将他們發現她的過程詳細講了一遍,是堯乎爾部落收留了她,今日是月圓日,大家都在阏氏的篝火賜福祭祀,阏氏是部落現在的主事人,拉姆草就帶着阿姐來了這裡。
長長的族人隊伍載歌載舞,族人們紛紛敬獻禮物,部落的人送禮不講排場,隻看心意。來的路上她看到了盛放的鈴蘭花,就想着編織成花環送給部落的老阏氏,以作感謝。阏氏很喜歡她的心靈手巧,拉她起來,“吾聽說阿婵家中有客,你是漢人?”
暫時失憶的女子,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和過往,直覺自己應該是漢人,就點了點頭。阿婵是嬷嬷的閨名,阏氏喜歡眼前乖巧好看的女子,她也是漢女出身,又問道:“為什麼送吾這個?”
在大漠這麼多年,這次入關,阏氏感慨思念涼州的風土人情,卻沒留意高山深谷中盛放的小小鈴蘭花,潔白如鈴的野花。漢女解釋:“這高嶺耐寒的鈴蘭,花語是純潔謙遜,就如同阏氏對族人的大愛,讓我覺得親切。”
阏氏被她誇得笑顔燦爛,離家年久,一回來就遇上了知書達理的妙人,不知不覺和眼前的女子親近起來,問道:“你沒有名字?不如在你恢複記憶前,我賜予你一個祝福?”
漢女感激地回答:“是我的榮幸,多謝阏氏。”
阏氏稍作思量,開口說:“吾甚喜鈴蘭的純潔謙遜之美,滿月為昭,你與堯乎爾結緣,不如暫以鈴月為名,你意下如何?”
女子對阏氏和她身旁的嬷嬷行禮,“鈴月,謝阏氏賜名。”
阏氏與鈴月一見如故,見她單薄瘦弱,想來是受傷後躺了近半月氣血不足,囑咐阿婵說:“你多帶些補品回去,給鈴月補補,我瞧她大風就能吹走,我那裡還有布匹和毛皮,給她做些保暖的衣裳。”
嬷嬷點頭應道:“好,阏氏放心!”
阏氏拍拍鈴月的手,溫柔道:“你安心住下,當堯乎爾是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