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将雲舟的心态理解為“高位者鬥蛐蛐”。
他不在意成文山的死,甚至不在意自己是否會被認定為兇手,他想聽蘇言講,無非是拿她打趣罷了。
蘇言下了論斷——果真是視人命如草芥的腌臜。
她正欲解釋,一擡頭,雲舟的臉已經黑成了碳。
尤其是拿着飛刀的右手,手指都攥得泛白了。
蘇言在心中腹诽——真是古怪的人,動不動就生氣,這種人可不能招惹。
琢磨完,蘇言臉上綻出乖巧的笑容,“當然可以啦,您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您,一定知無不言!”
雲舟:“!!”
這混蛋死丫頭!
他黑着臉看向雲行,此刻若雲行不在,他一定将這飛刀送到她喉嚨上。
白白嫩嫩的喉嚨,割起來最是爽快。
可惜雲行不允。
雲舟對蘇言的不滿逐漸轉移到雲行身上。
雲行這人,即便是在出雲樓裡,也是頭一号古怪的。
他不喜歡與人交往,在樓裡幾乎沒有朋友,雲舟常年和他一起執行任務,卻也無法理解他的想法,隻知道他獨斷專行,從不理睬自己的意見。
更令人氣惱的是,雲行雖獨斷專行,辦事卻不會出錯,反倒是他,總被樓主批評。
偶爾雲舟都想在任務途中将他解決掉,可惜他不是雲行的對手。
安平鎮的任務是個苦差事,沒幾個人願意接,是雲行主動攬下的。
他是一個被動的人,很少主動去接任務,為此沒少挨樓主的訓斥。隻不過他是出雲樓的利刃,即便是樓主也要忍上三分。
雲舟一開始就覺得奇怪。
如今明明已經能銷毀卷宗、拿着成文山的項上人頭回京複命,可雲行不僅遲遲沒有動作,反而躲入密室之中。
若哪一日被發現,他們定要受罰。
雲舟斂起怒容,神情複雜地看着雲行。
他究竟想做什麼?
蘇言不知雲舟心中所想,已經安心地做起了被玩的“蛐蛐”,她将成文山的衣裳一件件穿好,“死者屍身上有數處淤青,是生前傷,兩處較大的淤青分别在死者的背部和腹部,從形狀來看,應是被兇手踢傷的。另外,死者腕骨骨折,膝蓋骨上亦有裂痕,這些都能說明死者曾與兇手發生過打鬥,或者說,是死者掙紮、兇手狩獵。”
雲舟嘴角抽了抽,漠然道:“那又如何?”
“這……”蘇言放下手中的工具,“驗清傷處,便能推斷出死者生前發生的事。”
“哦?這就不對了,你說死者的背部和腹部都被兇手踢傷,難不成兇手曾虐打過死者?否則怎會出現這樣的痕迹?”
蘇言否認道:“這倒不是,從成堂主骨折的情況來看,他應是被人從後面重擊了後腦,身體向前倒去,手腕撐着地面,膝蓋撞到地上。此時他尚未殒命,而是向前逃去,所以衣袖、長袍外皆有摩擦痕迹。但兇手不想放過成堂主,他追上去,成堂主走投無路,正面對着兇手,兇手又給了他狠狠一擊。”
蘇言一番說辭,倒是真把當日情景活靈活現描繪出來了。
雲舟不自覺的被蘇言吸引,跟着問了下去,“這能找到兇手?”
“僅憑這些當然不能,不過死者既然與兇手有過打鬥,就會留下痕迹,”蘇言舉起成文山的右手,“仔細觀察自家,能看到上面留下的人體組織……我是指裡面的血迹和肉絲?總而言之,成堂主抓傷了兇手,命案發生的時間還不久,現在去查,一定能查到些東西。”
雲舟微揚眉,“這與你方才所言,似乎沒什麼關系,誰都能看得出來。”
蘇言蹲累了,索性直接坐到地上,撐着頭想了好一會兒,說:“我知道無關,隻是我在想,成堂主在面對兇手時,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好像可以信任兇手,敢把背後交給他?”
“為何不敢?”雲舟輕哼一聲,道,“成文山是什麼地位,在安平鎮,有幾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即便是安平鎮的縣令,在他面前也不過是粒芝麻罷了。”
雲舟的話倒是證實了蘇言的猜測,這二人是從京城來的,自然看不上小小縣令。
蘇言先看了一眼雲行,見他對他們的話題似乎并不感興趣,才接着說道:“成堂主地位的确高,但問題是,那日的成堂主行為反常,即便被你們二人行刺也要遣走捕快,想必是要見什麼人。”
“此人是成堂主冒着生命危險也要見的,可見此人對成堂主至關重要,而且……成堂主并不害怕他。”
雲舟挑眉,“你的意思是,成文山地位高,不害怕兇手,不認為兇手會害他?”
蘇言點頭,“太和書院的學生,都對成堂主敬重有加,而且年紀小,并非幾名先生那般,正值壯年。”
對待自己書院的學生,成文山的姿态恐怕是要高上那麼一節的。
“說來說去,還不是無法鎖定兇手?”雲舟懶洋洋站起身,将飛刀丢給蘇言,“我看你啊,改行跟我們混得了,驗屍這種事,無聊的很。”
蘇言一時無言——“我是找兇手的,你是兇手,能一樣麼……”
“你這丫頭!”
“行了,”雲行難得睜開眼,瞥向蘇言,“殺害尹元與成文山的,是同一人?”
蘇言道:“可能性極高。”
他起身走過來,平淡的目光掃過成文山的屍身,“雲舟,把頭送回去。”
“為什麼?!”雲舟大為不解,“雲行,我們拿着東西就可以走了,你還有留在這裡?”
雲行淡聲道:“現在送。”
雲舟猛地起身,極不情願地薅起成文山的頭,提溜着走了出去。
這一幕看得蘇言心驚肉跳——發套是她後縫合的,可别被扯壞了。
蘇言眼巴巴地看着雲舟走到石門前的漆器旁,又見他先将第一個漆器向左轉三圈,又将第二個漆器向右轉一圈,石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