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消失了半個月,文緒風以為,姐姐是被新的爹娘相中帶走了。
他為此苦悶過,可沒過多久,在一個夜裡,姐姐再次出現。
她渾身都是淤青,衣裳破爛不堪,在木窗外哭着叫醒睡夢中的文緒風。
姐姐要文緒風同他一起走,文緒風不知發生何事,恰好有人起夜,姐姐驚吓着跑走,從此以後文緒風再也沒見過她。
後來文緒風才知道姐姐經曆了什麼。
他的運氣不錯,也找到逃走的機會,甚至真的被人收養了。
“收養我的那戶人家,家中有地,畝數不少,日子過得挺不錯的。隻是我爹娘一直沒能生下孩子,正巧遇到了我。他們一開始對我還行,但說起來挺奇怪的,我去了沒多久,娘便有了,弟弟不到一歲時,她又懷了妹妹。家裡沒我的位置,我挺理解,畢竟隻有我一個外人,更何況他們還讓我有安心讀書的機會,我應該報答他們。”
“但是……我太膽小了,什麼都害怕,比我小幾歲的弟弟都能随便欺負我。一次我做噩夢,說了胡話,剛好被弟弟聽到,爹娘知道我經曆過的事情,倍感恥辱,雖然沒明說什麼,但從那以後極少與我說話。”
“我這樣的人,死了最好,但我總想着,死之前為姐姐做點兒什麼,也為我自己做點兒什麼。”
“後來想到戲法,我便想,就用這個法子,也給自己争取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
趙捕頭聽得五味雜陳。
饒是亂世,這些孩童們也不該經曆這些苦楚。
趙捕頭的聲音都溫柔了些,“為什麼要将尹元的屍體抛到後山?”
“計劃是被迫提前開始的,尹元察覺到姐姐……”
“你的姐姐?”
“是,她還活着,就在安平鎮,我們相遇了,她長大了,但我還是一眼将她認了出來。她已嫁做人婦,我不願讓她摻和進來,但她得知我在書院後,便猜到我要做什麼,她不願讓我一人涉險,來書院找成文山的人便是她。成文山并沒有認出她來,隻以為她是為了孩子來書院一事才去尋他,但是被尹元撞見了。”
蘇言問:“尹元知道你姐姐的事?”
“尹元一直幫成文山處理這些事,被獻出去的人,他比成文山還要熟悉。”文緒風說,“尹元約了姐姐去後山,我擔心他圖謀不軌,便跟了去,殺了他。我不想讓人發現我是在後山殺的人,所以将他的屍體藏起來,割下頭顱,做了一出戲。”
“這出戲我早就練習過了,是為了加深其他人的印象,方便我順利脫身。結果很好,即便我的頭出現在容器上,他們也沒發覺,隻以為我和尹元、成文山一樣。把頭帶走藏起來,隻讓你們看到尹元的屍體,也是為了順利逃跑。”
趙捕頭問:“這是何意?”
“若每具屍體都隻看到屍身,沒有頭顱,輪到我時,你們便不會奇怪了。”
“都隻看到屍身……”趙捕頭神色微變,“難道你打算?!”
文緒風坦然道:“不是打算,是已經這麼做了。你們去搜後山,還能再搜到沒有頭顱的屍身,他穿着我的衣裳,可惜”
趙捕頭說:“可成文山死時不是這樣的,他的頭顱也被留下來了。”
“實在是沒辦法,”文緒風苦笑地看向蘇言,“蘇姑娘應該最清楚。”
“怎麼回事?”
蘇言答道:“他殺害成文山時,曾試圖刺殺成文山的二人在密室中,而且當時成文山的住處有捕快把守,他已經無法按照計劃進行。”
文緒風說:“正是如此,我沒想到有人去刺殺成文山,沒法把他引到尹元的廂房,隻能去了他的廂房。我知道他和尹元做的那些龌龊事,故意告訴他在尹元的廂房找到一些東西,他主動提出晚上見面,還支走了捕快,就是怕他做的醜事被發現。他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根本不怕我,我帶了錦盒過去,稱是在尹元廂房找到的,趁他不備殺了他。我想将他的屍身和頭顱帶走,但當時的情況,實在沒辦法,我剛将他的頭顱割下,密室中的二人聽到動靜出來了,我隻能先帶着頭顱逃跑。”
“後來又回去過?”
“是的,我發現成文山的屍身不見了,想來是被那兩人帶走,就隻能先把頭顱放在桌子上離開。”文緒風苦笑,“若不是那二人,我殺成文山時不會留下那麼多證據,安平鎮城門也不會嚴查,可能我現在已經順利離開了吧。”
趙捕頭嚴肅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不該選擇如此極端的方式,亦是害了自己。”
“極端?”文緒風眼中沒有半分懊悔,反而多了幾分暢快,“你可知姐姐是如何逃出來的?”
“趁他不備?”
“是,卻也不是,”文緒風問,“你可知後山的寺廟?還有多年前的那起大火。”
多年前寺廟的那場大火,是蘇言最疑惑的,可事關陳日,真相被縣令隐藏,他們這些普通人想找到證據着實困難。
“那場火,是成文山故意放的,姐姐運氣好才逃了出來。”
雖早已預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真正聽文緒風說出來,心情還是不同。
是什麼樣的人在利用過孩子們後,還要再放一把火燒了他們?
文緒風說:“我最初也不懂何至于此,查了多年後才明白,這麼多人慘死,就僅僅是因為成文山與一個大官鬧了矛盾。”
“何意?”
“陳日與成文山早有勾結,建造寺廟時,兩人吞了不少金銀珠寶,正因此,那寺廟建得并不牢固,僅僅半年便有搖晃之象,甚至還出現裂痕。這寺廟是他們一起建立的,原本也沒什麼,再編個理由蒙混過關便是,反正選在後山便是為了讓成文山獲利,沒人會跑到這種小地方來查。但當時成文山與陳日幾人起了沖突,成文山一不做二不休,夥同縣令殺害陳日,還順便想把孩子們解決——這些孩子是送給與成文山鬧僵的大官們的。”
于成文山,不論是無辜幼童還是寺廟,都隻是他積累金銀的途徑而已。
窮命薄如紙,命如草芥罷了。
“所以,殺了他我一點兒都不後悔,我隻恨沒早些殺了他,還讓他逍遙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