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為何?”
“現在滿朝文武都認為太子也是趙明德的人,對嗎?”
“的确如此。”
“若太子是故意僞裝,你随意洩露,被有心人聽到,會妨礙太子的計劃。若他真是如此,也沒必要替他說話。不過我想,太子年輕,尚有建功立業之心,現在對趙明德的态度,的确該是僞裝出來的。”
粱易豎起大拇指,“蘇姑娘,你當真是聰明!大周的丞相你來做才對!”
蘇言:“……”
看到大周皇室如此,蘇言忽然覺得大周的确沒救了。
她多麼希望此刻的粱易隻是在裝傻,可她分明看到了他清澈的雙眼,眼睛上還刻有兩個大字:愚蠢。
更愚蠢的是,粱易準備的幹糧竟然也不夠,還要蘇言分給他吃。
蘇言從未見過如此……單純的皇子。
蘇言逮住機會詢問雲行,“他真是皇子?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粱易,當今陛下最小的兒子,生母是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的哥哥曾是大将軍,與趙明德不和,趙明德将貴妃娘娘和大将軍一同害死。”
蘇言詫異地看着雲行,雲行提醒道:“你心裡想的,我都看得到。”
“那我就直說了,”蘇言說,“你明明知道趙明德不是好人,還要為他做事?”
雲行反問:“我還能做什麼?”
蘇言:“……”
隻要活着,能做的事不是有很多?
蘇言能感覺到,雲行本性不壞,他隻是對是非沒有正确的認知。
或者說,他知道何為正何為惡,但他不認為兩種之間有何區别。
蘇言不知道雲行經曆過什麼才能有這樣的想法,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蘇言認真說:“每個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或許正義的一方也有瑕疵,但絕大多數人都隻是普通人,與他們相處,甚至能成為朋友,成為家人,不該讓家人朋友受到苦難。我們兩個算是朋友嗎?如果趙明德讓你來殺我,你會答應嗎?”
雲行垂眸片刻,翻身下馬,似乎不會回答蘇言了。
蘇言隻好跟着下去,将馬栓到樹上。
天色已晚,今天不适合再趕路,正巧來到一個荒村,可以歇息一晚。
栓好馬,蘇言看向雲行。
她不希望雲行再和從前一樣為趙明德做事了,這樣下去,真的會遺臭萬年。
蘇言不喜歡多管閑事,但雲行的事對她來說,好像不是閑事。
蘇言說:“吃點兒東西就休息吧,我去找能燒的樹枝。”
粱易跟在蘇言身後走過去,他看得出來,蘇言好相處,雲行不好相處。
雖然不知為何跟在蘇言身邊時總有人莫名其妙地罵他,但忍忍就算了,他堅信罵他的人不是蘇言!
看着二人欲走欲遠,雲行方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他無聲地看了蘇言片刻,低聲道:“不會。”
*
荒村當真是荒村,除了零零散散快到倒塌的茅屋,蘇言一個人都沒瞧見。
太陽下山後,天色很快就全黑了,雖有月光,但也不如白日明亮。
周圍都是高樹荒草,粱易看得心慌,緊緊跟在蘇言身後,“咱們還要撿多少樹枝,應該夠了吧?我看這天也不算太冷,應該能撐得過去。”
蘇言看了一眼粱易身上的貂皮大衣,暗暗提醒自己不能生氣。
不能氣不能氣,不能和金主置氣。
蘇言轉移話題,問道:“你怎會一個人趕路?”
“我想去打仗,”粱易不以為意,“他們都不讓我去,我就不,我偏要去,就自己溜出來了。”
蘇言疑惑道:“你已經打過仗,要回京城了?”
粱易撓撓頭,“我……迷路了。”
蘇言:“……”
大周當真是要完了。
粱易攥起拳頭發誓,“等宴歸哥下次回來,我讓他帶我去!他是長威軍的将軍,打的是最厲害的胡人,我要讓大家看看我得本事!”
聽到時晏歸的名字,蘇言眼睛眯了眯,扯出笑容,“你和時晏歸走得很近?”
粱易吓了一跳,“你怎能直呼他的名字。”
蘇言不以為意,“我們是朋友,他從前和軍隊走散,我還救過他,如果不是我爹為他療傷,他現在命都沒了。”
“……是嗎?”粱易狐疑道,“你不是在唬我吧?”
蘇言:“……”
她忍無可忍,在心裡破口大罵——“不該信的事情全都信,該信的倒是不信了,我就說了這麼一句實話!!”
粱易:“你說啥?”
蘇言強行微笑,“這個你先别管,我和時晏歸确實是朋友,不信你回京以後寫封信給他。”
“好吧,我得問問他。”
“如果你确認了,可否帶我去時家看看?”
“好啊,”粱易一口答應,“不過我和時家人不熟悉,時家除了晏歸哥,其他都是孬種。”
“怎麼說?”
“呵,這事說起來話可就長了。時家當年是出了丞相才起來的,時丞相被宦官排擠,告老還鄉的路上病逝,時家便落寞了,隻出了幾個小官。直到晏歸哥在戰場上厮殺出一條路,時家才有如今的地位,但晏歸哥的三叔、小叔,一心想把時家握在手裡,表面上不敢違抗晏歸哥,實際上沒少偷偷使絆子,這種人最讨厭。”
蘇言卻有些意外,“時晏歸是時家人關系不好?”
“豈止是不好,簡直是勾心鬥角!”
蘇言不理解。
既然如此,當初時晏歸為何要隐瞞令牌一事?
……或許是因為與時家人相比,蘇言更是外人?
但有一點蘇言可以肯定,時晏歸一定隐瞞了什麼。
蘇言問:“時晏歸為人如何?”
“自然是光明磊落,是我最敬重之人。”
蘇言不知該不該相信粱易。
二人抱着樹枝回去,雲行已找到可以借住一晚的屋子。
屋内有桌椅和床榻,桌子上甚至還擺着兩盤已經發黴變黑的食物。
蘇言打量着屋子,心中奇怪,“這荒村是什麼情況,蠟燭完全燃燒盡了,餐食還留在桌子上,怎麼像是……”
粱易不懂,茫然道:“這有什麼問題?”
蘇言說:“像是房子的主人在一夜之間蒸發了。”
粱易打了個寒顫,“大晚上的,你不要故意吓我。”
雲行已經将床榻收拾好,“她沒有吓你,我去附近的幾戶人家看了,家家戶戶都是如此。”
“這怎麼會,三年了,沒有一點兒改變?”
“有,”雲行說,“每戶人家都被翻找過,家中都沒有值錢的東西,這三年間應該有不少賊人光顧過。”
此事着實奇怪。
他們會路過荒村,是因為雲行臨時改變行程,走了一條不常走的路。
這條路鮮有人經過,發現荒村的人應該不多。
進村之前,他們還看到有封條落在地上,但房門都被人打開了,他們沒注意才走進來。
這一進來,就發現處處都是不對勁。
怎會有整整一個村子的人突然消失?
蘇言拿出幹糧,“先吃一些,吃飽了再出去轉轉,看看是什麼情況。”
“你還敢出去?!”粱易現在隻想縮在被子裡,他忐忑地看向黑漆漆的門外,“還是算了吧,這裡恐怕是鬧鬼,村子裡的人說不定都被鬼吃了,咱們如果出去,恐怕會……”
蘇言說:“你若害怕,便在家裡等我們,我們去去就回。”
粱易:“……,那還是一起去吧。”
他怕鬼隻吃他一個人。
荒村的人家不算少,總共有一百戶,零零散散分布在水源附近。
村民消失的時間大約是在晚飯之前,近半數人家的桌子上擺着剩菜剩飯。
有些人家隻擺着空盤,盤中有裝過食物的痕迹,應該是被後來的人拿走了。
這村子究竟發生何事,竟然能吸引走所有人?
幾人穿梭在孤寂的荒村之中,粱易的心髒都要蹦出來了。
風吹過,與腰齊高的雜草搖搖擺擺,粱易跳到雲行身後,磕磕巴巴道:“雲兄,你可一定要保護好我,我若死了,将來誰輔佐二哥?!”
粱易喊完,便聽到蘇言不冷不淡的聲音——“他二哥恐怕不想讓他輔佐。”
粱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