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越鎮相比，永昌鎮更為繁華。

雖是白日，街邊小販叫賣聲不斷，街市的行人絡繹不絕。

一連幾條街邊的鋪子都紅紅火火，就連成衣鋪都有四五家。路過一家首飾鋪時，粱易非要拉着蘇言進去轉轉，說要送她禮物，蘇言發現永昌鎮賣的首飾都要更精緻些。

有普通材質，也有金銀制成，配上精細的花紋，價值不菲。

蘇言當然不會把錢浪費在買首飾上，在有穩定收入之前，她要盡量節省，避免将來餓肚子。

蘇言将粱易推出去。

他隻會些微末功夫，連蘇言都打不過。

粱易氣哼哼道：“我送你，怕什麼？這東西不值幾個錢。”

蘇言闆起臉，“這些首飾，随便哪一件都夠普通老百姓吃好幾頓飯，你不幫你二哥賺好名聲？”

“二哥”是法寶，粱易立刻閉緊嘴巴，絕口不提送首飾。

蘇言回頭看了眼鋪子，方才看到一個銀簪，花瓣是淺藍色的，從末端至花心逐漸變為白色，簪珠是乳白色的玉，小巧精緻。

以後若有機會，她得買來玩玩。

蘇言帶粱易在街上逛了逛，目标鎖定在賣豆腐的老人身上。

她挑人不看其他，隻看年紀。

蘇言先買了四塊豆腐，趁老人家撿豆腐時，問道：“我一會兒要去山尹村，請問您知道山尹村怎麼走嗎？”

“去山尹村？”老人把豆腐遞給蘇言，“那邊都沒人喽，别去！哎，以後你撿豆腐，提前拿盤子來，不然不好盛，你回家放下豆腐，盤子還要還我。”

蘇言應下，接着讨好道：“老人家，我有一結拜姐妹是山尹村人，說好了今年要見面，你說已經沒人是何意？”

老人在棚下坐好，取出旱煙，他搖頭說道：“那邊的人，都死光喽，别去了，晦氣。”

“怎麼會？！”蘇言故作驚訝，“我們一般大，她怎會死？”

老人皺起眉頭，道：“我也說不好，不過的确都死了，聽說是神婆瘋了。”

“神婆？”

老人說：“你的朋友沒和你講過神婆？山尹村有一長壽婆，瘋之前已有九十三歲，比我還要大三十多歲。聽說是瘋了，後來官府派人過去，回來就聽說村子裡的人全都死光了。應該是那神婆命不久矣，不想孤單上路，所以施展法術，将其他人全部帶走。”

大周朝六十歲老人已是高齡，不必再承擔徭役，若真能活到九十三歲，的确可稱為長壽。

蘇言沒想到山尹村中還有神婆，她回憶道：“神婆是住在……最大的屋子裡？”

“這就不清楚了，”老人道，“我也隻是聽說，沒去過，隻聽大家夥兒說神婆很神，懂長壽之法，能延長人的壽命。”

長壽，王縣令。

蘇言将幾個關鍵詞整合到一起，心中有了想法。

離開老人後，蘇言又詢問了幾個永昌鎮人。

一半的人聽說過山尹村，但都沒去過，山尹村最出名的就是神婆。

有人說的更玄，說神婆能與蒼天對話，神力無邊，她看似是普通老者，其實是神仙。

大多數人對此深信不疑。

粱易不信，“若真能長壽，山尹村怎會一村人都被屠殺？依我看，就是王縣令幹的，他說不定是要找長壽婆尋找長壽之法！”

蘇言驚訝地看向粱易，她和粱易的想法難得一緻。

——不蠢了。

梁易四處張望，“誰不蠢了？蠢貨在哪？”

二人在永昌鎮奔波一整日，回到客棧時天色已暗。

粱易想去客棧大堂點些飯菜，蘇言二話不說把豆腐推出來，“不能浪費。”

粱易：“……”

*

月色朦胧，繁星絢爛，永昌鎮被夜色籠罩。

繁華褪去，永昌鎮寂靜無聲，隻有大紅燈籠在風中搖曳。

王縣令府邸前傳來走路聲，等候多時的雲行翻身潛入。

大周官制，任期滿五年，若考功合格，便可升官。

趙明德掌權後，重用親信，此制度逐漸被抛棄。

王縣令早已該升職，可他隻是一枚小棋子，被遺忘在永昌鎮多年。

當年那人來永昌鎮，答應要幫他，可他回京後便沒了音訊。

王縣令心中有苦說不出。

他疲憊地回到府邸正房，今夜不太想見妻子，更想念溫順的小妾，便又轉身離開。

行至長廊偏僻處，一把利劍抵在他脖頸處，他甚至都不知這劍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王縣令驚恐地看過去，一個黑衣男子站在長廊外側，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

“雲……”

雲行輕輕轉劍，劍刃正對着王縣令的喉嚨，雲行聲音冰冷，“交給你的差事，為何沒辦妥？”

王縣令吓得沒了力氣，又不敢亂動，隻好扶着連廊柱，讨好道：“你是……趙公公的人？”

雲行不語。

他越是不開口，王縣令越害怕，他哭喊着叫冤，“我可真不知道趙公公有交給我差事，那件事過後，就再也沒人來找我了。我的心裡可隻有趙公公，一直等着他呢！”

雲行看向王縣令，“那件事是何事。”

“就是……”王縣令讪笑一聲，說，“山尹村的事。”

*

雲行一直沒有回客棧，蘇言強忍睡意，坐在窗前等。

出于安全考慮，他們三人睡一間廂房，廂房内是通鋪，粱易已經呼呼大睡。

蘇言努力睜着眼睛數星星，防止自己睡着。

然而越看重複的東西，蘇言的哈欠打得越厲害，就在她昏昏欲睡時，臉頰撩起一陣風。

蘇言驚醒，雲行不知何時站在窗外，見蘇言醒來，一手撐着窗沿跳進來。

蘇言忙問道：“情況如何？”

“王縣令是在為趙明德辦事，”雲行在蘇言身旁坐下，目光落在地面上，沉聲道，“皇帝依賴趙明德有一個重要原因，趙明德宣稱懂長壽奧秘，能讓皇帝長命百歲。這些年趙明德一直在四處尋找長生之法，山尹村有一高齡老人，傳言她可令人長壽，趙明德派人找上門。”

最初，趙明德的人擺出笑臉，送了不少金銀珠寶，但老人依然拒絕，她聲稱自己隻是運氣好，才活得久了些。

但她神婆的名号傳得響，山尹村的人都很信服，所有人都聽她的話，這種情況下，趙明德自然不信她。

再往後，就是強行将神婆帶走，因為想知道她是否真的會秘術，還将她家中物品一同帶走。

聽到響動的村民跑出來阻止，他們不願敬重的神婆受苦。

王縣令當日跟着去了，他見事态不妙，便将所有人趕到後山，挖坑活埋。

至此，大周朝再也沒有山尹村。

蘇言聽得心驚。

世上哪有長生之法？從前那麼多朝代，那麼多皇帝，有哪一個長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