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雀卻搖搖頭,用那雙暗金色的大眼睛憂愁地看着笛敏,她試着用剛學會的簡單高地語說了句話,然後又結結巴巴地重複了兩次。
笛敏隻能聽懂“痛”和“你”,其他因為發音太不準确而難以辨别。
藍柏代為翻譯:“她問你這兒是不是很痛?”
笛敏聽罷輕歎一口氣,感受着冰塊溫度刺激自己發腫的皮膚。
“是啊。很痛。”
雷蒂娜最近也老在問她的腺體是否感到疼痛,但笛敏不願在對方面前表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因此總敷衍說自己早就沒事了。
其實真的很痛。不管是腺體被咬,還是臉上挨的巴掌,還有學校同齡人的欺侮,以及分化後家人的辱罵和眼淚,在親戚家發熱期每次咬在虎口上的牙印,每一次受到的傷都好痛,每一次遭遇的不公都叫她傷透了心。
可她決不能動搖,更不能落淚。
牢固的圍欄一旦出現缺口,那些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悲傷,那些孩子氣的多愁善感就會填滿她的胸口,她一定會哭個不停的,這太丢臉了,她不想在成年後還見到如此可悲的自己。
笛敏伸手去按住夜雀的手,從對方那拿來冰袋,沖她溫和地笑了:“我自己來就好。”
夜雀隻能收回手,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在笛敏開始和藍柏談論要把卧室給她們住,那兒有床睡,有更舒服的被子,空間也更大。笛敏說自己睡沙發就好,但是被對方堅決拒絕了,
“無所謂的。反正就是你們來之前,我也不在卧室睡呀。”——現在更是搬到别人家住了。
“那不行。我們住這裡就很好。”藍柏還是否決了這個提議,她已經把小隔間擦洗了一遍,收拾得很幹淨,和夜雀兩個人躺個闆床,裹張被子完全沒問題了。
“以前在老家,睡得比在這裡還差呢。”藍柏說。
笛敏也不再堅持了,她回過頭,卻見到夜雀擡頭看着窗外。
“今天是滿月。”藍柏解釋道:“我們族人在滿月時,總會用食物和舞蹈祭祀遠古的祖先。”
藍柏這時像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傳統的祭祀儀式,她說幾句,又用多岡族語和夜雀交流幾句,逗得對方都笑出了聲。
笛敏便邊敷着冰,邊聽對方唠嗑。
很奇妙。笛敏雖認為這群土著的性别觀念很可笑,但待在她們兩個人身邊,聽着她們說自己不認識的語言,聽她們談論發生在遠方的神禱和祭祀,笛敏心裡竟有說不出的平靜。
不管遭遇了多不愉快的事,隻要和藍柏和夜雀說說話,就能撫平她心底的痛苦和創傷。
自分化後,笛敏還是第一次遇到能如此溫暖自己的人。
而這樣好的人,竟然是這座鎮上明令通緝的罪犯。
一想到這,笛敏的心就直直墜了下去,不禁又歎了一口氣。
“你還好嗎?”藍柏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說得太起勁了。”
“不是。我喜歡聽你們說這個。”笛敏吐了吐舌頭:“那你們今晚要做祭祀嗎?”
“做不了。在這兒,有屋頂的地方,不行。”藍柏指了指天花闆,擡起頭說:“我們隻要看着月亮,就能和祂在一起。”
笛敏點點頭,把冰袋放了下來。
這時夜雀對藍柏笑着說了幾句話,在頭和胸口前方做了個複雜的手勢,接着雙手握在一起,閉上了眼睛。
“她在說什麼?”
“夜雀說姐姐肯定也在看着這個月亮,隻要她念誦傳說之詩,就能跟對方聯系在一起了。”
笛敏還是第一次聽她們說起這件事:“是你們的姐姐?”
“這也沒錯,所有年長的多岡族女性和我們都會以姐妹相稱,但我們聊的這位,是夜雀的親姐姐。”
藍柏用一種悠遠的語調說着,她也擡起頭,透過小窗,看向天上的月亮。
“我們就是為了找她,才會來這個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