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到這裡吧。”
笛敏在大馬路上刹好車,拉動刹車手柄,長舒了一口氣。
副駕駛座上的歐蕾司機解下了自己的安全帶:“好,我來把車開回去吧。”
“我們已經練習多久了?抱歉,有時我上班太忙了,夜裡回不來。”
“也有十來次了,你進步很快,現在去拿個駕照也沒問題的吧。”歐蕾推開車門,下地伸了個懶腰,她身材高大有力,每次坐入這輛小轎車都感覺空間局促。
笛敏也下了車,看着歐蕾坐入駕駛座,她們相互道了晚安就各自離開,笛敏走入寂靜無聲的橡樹林裡,黑暗中星點的幾顆亮光指向了回到租屋的路。
海拉家裡聚會後,笛敏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見到雷蒂娜了,這對忙碌的莊園主來說隻是家常便飯,中途她打過一次電話回來,可笛敏也隻是詢問了一下對方大緻回來的日期,對于想要離開俄勒爾州的事情,她是完全不敢提起。
她想離開這裡,她想走,她甚至已經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但她還欠着雷蒂娜許多東西。
哪怕要攤牌,也得面對面說,她雖然沒十足信心能說服雷蒂娜……但,她一定要當面通知對方一聲,不然她良心過意不去,畢竟雷蒂娜确實幫過她很多。
說句難聽的,要不是她出面給找了實驗中心的工作,如今就不可能有離開俄勒爾州的機會。
笛敏回到租屋,她這陣子悄悄從市裡買了一個大手提行李箱,收拾好了一些必備的冬季衣物,洗漱的東西,以及全部的實驗數據和論文的手寫版,其實她所擁有的東西真的很少,哪怕是手提箱都裝不滿。
這小半年的工作賺到了一萬多比特,笛敏幾乎沒花過,這筆錢已經足夠付完欠的房租了,她不知道自己最後還能留下多少,但還是先按欠租的月份把七千多拿出來裝信封裡,這是她和雷蒂娜談判的底氣。
剩下的她沒什麼能做的了,就是要等雷蒂娜回來莊園了。
笛敏摩梭着手腕上的橡子手鍊,她仿佛隻身體驗到了當初藍柏和夜雀等候離開的苦悶,從起點到終點之間,那漫長、枯燥又機械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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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加班的緣故,笛敏這周六晚上才回到租屋,歐蕾開車去接她,可因為是夜裡,歐蕾就沒讓笛敏在城市公路上練習。
出其不意地,進入莊園的地界後,笛敏卻見到雷蒂娜的車子停在了租屋區外的馬路上。
她回來了?
“歐蕾,我今晚暫時不練車了。”笛敏忐忑地盯着夜色中那輛藍色的小轎車:“我有點累,先回去休息了。”
“好,那晚安。”
笛敏下了車,越過橡樹林走向了租屋。屋裡亮着燈,笛敏開門進去,便見到歪在沙發上打盹的雷蒂娜。
屋裡有咖啡的香味,雷蒂娜煮了一壺放在了茶幾上,她像是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咖啡杯早就見了底,茶幾上放着小挎包。
笛敏蹑手蹑腳地進去卧室拿出裝着租金的信封,她把信封放在茶幾上,拉了張小椅子,坐在雷蒂娜旁邊。
雷蒂娜穿着一件淺棕色的長皮草大衣,還戴了頂毛茸茸的帽子,看樣子睡得很香。
笛敏沒打算叫醒對方,她隻是安靜地注視着這個尚在小寐中的Alpha,心想為什麼對方會忽然來這裡。
但細想也沒什麼奇怪的……雷蒂娜在每次長時間外出後,一回來都會來找她,估計已從管家那得知了今晚不加班吧。
屋裡的暖爐已經熱起來了,笛敏這才想起要把大衣和圍巾脫下來。
她起身準備把衣服都放回卧室,卻聽到沙發上細簌的衣服聲響。
“你下班了?”
笛敏低下頭,雷蒂娜迷迷糊糊地扶着沙發背坐了起來,帽子都掉了下去,一頭黑發都炸開了毛:“……啊,我睡了多久啊?”
“你幾點到的?”笛敏定了定心神,把衣服順手放在牆邊的小椅子上,就拐回來沙發這邊,彎腰撿起了雷蒂娜的帽子。
“……六點多吧。我忘了。”雷蒂娜揉揉眼睛:“你這周末也在加班嗎?”
“對。不過,實驗也快要結束了。”笛敏不動聲色地說。
“哦,那就好。”雷蒂娜理了一下頭發,伸手去拿咖啡杯:“那海拉她們那些人應該很快就回去紐斯特了吧?”
杯裡早就沒有咖啡了,笛敏便取來咖啡壺,給她續上了半杯,咖啡還有些許的熱氣,但不燙。
“可能這個月中就差不多要啟程回去了吧。我上個月去海拉家裡和她聊了一下,這個實驗,她們遠還沒到完成的程度,隻是要回去紐斯特把中期彙報做完。”
雷蒂娜挑了下眼眉,目光落到低着頭擺弄咖啡壺的Omega臉上。
“那你們聊得怎麼樣?”雷蒂娜試圖讓自己開一下玩笑:“既然實驗都沒做完,不會還想把你當實習生帶去紐斯特吧?”
“……”笛敏心底一跳,拿着壺的手顫抖了,咖啡壺一滑,濺了點液體到茶幾上。
“怎麼了?”
雷蒂娜敏感地察覺到了些什麼,她伸手去扶住對方,壺身玻璃的材質裡棕色的海洋在搖蕩。
仿佛在預示着一場即将襲來的風暴。
“雷蒂娜……”笛敏的手指此時被雷蒂娜輕輕握住了,幹燥而溫暖的手,這雙結實的、會騎馬和打獵、還曾在那麼多個夜晚裡撫摸過她身體的手,此刻成了她坦白最後的絆腳石。
如果她不說,什麼都不說,就這麼靜悄悄地遠走高飛,是不是對她們來說才是最好的?
她不知道啊。
這位Omega艱難地擡起頭看着雷蒂娜,淺綠色的眼珠裡蒙上一層淺淺的暈光。
“海拉她們,确實想邀請我去紐斯特一起繼續這個研究,她們說會協助我申請到那邊的社區學校……如此一來,我……”
雷蒂娜一臉懵然,好一會她才反應過來,笛敏此時繼續說:“我也許就可以成為這個科研團隊的數據助理,或者别的什麼都好,我可以離開這兒,去到東岸立足了。”
雷蒂娜終于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麼。
“離開這裡,你想離開我?”
轟轟的心跳聲在敲打着雷蒂娜的胸膛。
“那女人就說了一句讓你跟她去紐斯特,你就開始做夢想要離開我,自己去那個紙醉金迷的大都市裡,靠你現在這點不足為道的技術在那邊生活?”
“我能不能在那邊生存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也不是單純想靠海拉她們的資助活下去啊。”笛敏大聲反駁道:“我隻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後面怎麼辦比較好,我不是單方面通知你的,我明白我還欠着你許多,可我也說過很多次我有自己的路要走的。”
“不是我一路以來想盡方法幫你,你能去那個研究中心嗎?你能在這裡住的好好的衣食無憂嗎?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感恩圖報這幾個字的意思呢?”雷蒂娜騰地站起來,煩躁地數落道:“你知道紐斯約是什麼地方嗎,要是你連個住處都沒,你連個兼職都别想在那邊找到!少做夢了!”
“我已經攢夠這些年欠你的房租了。”笛敏強忍心底的怒火,抓起茶幾上裝着錢的信封,舉到雷蒂娜面前:“如果你還是想發洩的話,我随便你罵!你哪怕揍我一頓我也忍了!要是你老覺得我補償不了你的付出,那你開個價錢吧,我甚至可以告訴你我到底住哪裡,直到我以後有能力全部還清!”
雷蒂娜直接撥開了那個信封,它啪的一聲掉在茶幾上,開口處露出了淺綠色紙币的一角:
“你以為我在意真是這種東西?錢?我要多少有多少,那隻是我的借口罷了——我想要的隻有你啊。”雷蒂娜的眼神中甚至夾雜了一點痛苦:“算我求你了,笛敏,我說的都是實話,就算為了你自己好,你是不該離開我的。”
急促而幹熱的呼吸不斷地沖擊着雷蒂娜的氣管,她甚至覺得有一股熱流都快要湧上自己的鼻子了,她沖動地伸出手去抓住笛敏,用力将她攬入自己的懷裡。
強烈的烈酒味道此刻在笛敏的鼻腔附近爆裂開來。
“住手!你做什麼!”
笛敏用力推開雷蒂娜,可對方的力氣很大,她舉起手臂拼命扭動,借着茶幾和沙發之間的夾角才把雷蒂娜推到了沙發上。
“這就是你說的為了我好嗎?!”笛敏憤怒地大叫道:“每次就隻會朝着我發脾氣,從來不願好好聽完我想說的話,聊的不順利就隻懂用信息素來欺壓我,你算什麼東西!”
“等到了以後,你就知道我的信息素對你有多重要了。”雷蒂娜惡狠狠地說,她面目猙獰,衣衫不整地從沙發上滑下來,一隻吃痛的手,扶着茶幾喘氣:“現在你還不知道……你還自欺欺人,以為抑制劑對你的身體沒用,是因為臨時标記!”
笛敏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