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而看她爸爸:“爹,你看這樣能行嗎?我在這裡賺錢,一年能攢個六萬塊錢,我都攢着,等攢個五年我就能還婆家的錢,你們把我叫走,我去了婆家,還是會天天跑,到時候他們還是會來你家鬧。”
她爸爸沉吟不語。
兩種選擇,自然是前者省事。
“攢錢越到後面攢得越快,再過兩年她厲害了能賺更多,說不定隻用三年就能還清。”老闆聰明,很快就明白了招娣的意思,在一旁幫腔。
“就是。”招娣不知想到了什麼變得笑眯眯,"爹不是說弟弟娶親不夠嘛,等我還清了婆家的賬就把攢的錢全部給家裡,到時候弟弟娶親也寬裕。"
她爸爸意動。
警察也在旁邊幫腔:“都是家務事,能商量解決了最好。”
旁邊圍觀老百姓也有幫忙說話的:“你女兒被送回去打死了你更是什麼都沒有。”
要不怎麼說朝陽群衆呢,他們在旁邊圍觀一會已經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都進入熱心幫忙環節了。
“叔叔,我聽招娣說,她婆家打她往死裡打 ,這要是回去你女兒死了怎麼辦?”我趕緊也跟着說話。
店主姐姐眼珠子一轉:“她要死了你隻能拿30萬,可她要是在這裡攢錢,你除了30萬還能每年淨落下5萬,再就是她再出嫁,你不是又能拿一筆彩禮嗎?”
姜還是老的辣,店主姐姐這句話一下連招娣爺爺都心動了。他開口:“那得立個字據。”
“什麼字據?”
“萬一她扭頭不認呢,要她現在立個字據,說要每年還錢。”
店主微微搖頭,不想讓招娣簽字。
但沒有字據這些人怎麼會走?
招娣同意了立字據,我趕緊攔住:“她婆家現在不在場,跟誰立字據?不如你們回家去跟她婆家商量,把30萬還給她婆家,再讓招娣給父母立字據,按月打錢。”
那邊也不讓步。
兩邊商量了半天,最後決定由招娣認下三十萬的欠款,娘家先替她墊付給婆家三十萬,剩下的錢就由招娣每個月打給她爸爸,不然她家就帶走她。
終于達成協議。
警察揮手示意周圍人群疏散。
招娣爺爺和爸爸去招呼那些幫忙的族群去吃飯,便利店老闆歎口氣。
招娣抹抹眼淚:“老闆,我以後不來了。今天的損失我來承擔。”
她當然知道自己再待下去總會給老闆惹上麻煩,索性不打算再去這家店打工。
老闆苦笑:“ 我也說不出仗義執言留你的話,以後還得開門做生意呢。好孩子,這樣吧,我給你轉二百塊錢,算我一點心意。”
招娣沒要那二百塊錢,隻是彎下腰,給老闆鞠了個躬。
招娣家人上了火車,招娣去車站送走了他們,這回他們倒和氣,臨走前招娣爺爺來拉着招娣的手紅眼圈:“你這犟女子,非要在北京,我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知道能見你幾面?”
等他們進站後小梅低聲罵:“既然那麼依依惜别怎麼還要賣孫女三十萬?”
又搖搖招娣袖子松了口氣:“好了,打發走他們,跟那個出賣你的老鄉絕交,換個手機号碼,以後咱們就天高地長喽。”
“我還是要還這筆錢。”招娣低頭答話。
“什麼?!”小梅氣倒,“我還以為你當時答應是權宜之計騙走他們就不認賬呢!”
“話是這麼說,可我婆家在當地挺有勢力,他們肯定會去我娘家鬧,到時候我爹娘不得安生。”
“爹娘養育我一場,這三十萬就當買斷生恩養恩吧。”
招娣吸吸鼻子,又要哭:“你們肯定要罵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對不起姐妹們維護我的心意,可我實在是……唉,沒法子狠下心來。”
我和小梅對視一眼:“怎麼可能生你氣啊。”
短視頻裡女主恩仇快意,可我們大部分普通人誰不是這麼含含糊糊妥協着?有人每天忍受着上司霸淩不敢辭職因為怕失業率低下找不到工作;
有人忍受糟心婆家不願離婚因為婆家至少可以提供她免費住的地方;
有人忍受着背刺自己的閨蜜因為怕失去友情;
有人不得不克服自己的I人屬性跟舍友交際因為怕被說不合群孤立。
誰的人生沒有妥協呢?
或許這也是爽文、打臉短視頻爆火的原因吧,它們寄托了我們的美好願望。
招娣從小在那種環境長大,父母養她是天經地義不需要還債?這定義太過超前,一時半會進不了她的腦子。
怪不得有人說哪吒可能是女孩子。
隻有女孩子才會剔骨還肉,即使被父母傷透心,想到的解決辦法也隻是将骨血剔還父母,從此兩不相欠。
要是男孩子,世界天經地義欠他的:父母的愛重、庇護、家産,從小尿尿尿得遠都要被誇,成年後将家裡攪個天翻地覆家裡也隻會誇他“男孩兒調皮點好,說明以後有大出息。”
還剔骨還肉?
不抄刀屠殺滿門将沒眼力見的爹娘殺死已經算是他仁至義盡。畢
甚至父母沒逼他他都能殺父弑母,甚至爆出新聞後自有大儒替他帶着放大鏡挑剔父母的缺點放大為“可殺點”,讓他殺人成為“男兒不得已的苦衷”。
而招娣這個哪吒,現在能想到的最激烈措施也不過是:離家出走、在外地打工、還給父母30萬。
我歎了口氣,路邊雍和宮紅重的磚牆裡飄出來袅袅煙火,雪白碧桃花燦爛如雪,北京初夏如約而至,而我們的夏天,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