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沒睡好,夢裡炸了半宿煙花。
該說不說,夢裡什麼都有,繪裡想要的因素一個不落,爸爸媽媽和哥哥,隻是兩個相伴而坐的孩子替換成了長大後的她和哥哥在煙花下接吻,吓得繪裡瞬間直挺挺地驚醒,一摸背後盡是冷汗。
大口喘息,驚慌失措中帶着後怕,瞳孔快速轉動,四處捕捉畫面,又歸于平靜。
房間裡沒有開窗,空氣沉重得可怕。
眼前那樣的夢境久久不肯消散,濃霧籠罩心頭,她一動不動,身下延伸出無限黑暗像把她包裹吞噬進世界的另一個位面,虛幻交織,互相颠倒,夢變成錄影帶B面的形式循環播放,哪一面才是正确的,她分不清,真正的自我躲進身後樹立的影子裡,一碰到光就哇哇大哭,嗚咽着喊别放棄我。
她很頭疼,「ego」的請求似乎難以拒絕。
畢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對不起,讓你忍耐那麼久。
内疚、自責、不安,簡稱背德感的東西和私心互毆,她捂住口鼻,另一隻手交疊,狹隘的縫隙裡很難汲取氧氣,心髒仍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我知道你很想要誠士郎,但渴望親情不也是你想要的東西嗎?
選擇吧,誠士郎還是哥哥,前者下場輕則家庭破碎,重則千夫所指,後者起碼能維持表面和平,事情仍然會按你的想法來,自己掂量掂量該選哪個。
當然你也可以折中,不過,他不是已經拒絕你了嗎?
抱着哪怕地下情的覺悟想跟他做,結果慘烈收場,玻璃心碎了一地,每一片都在嘲笑你。
什麼都無法舍棄的人,什麼都做不到,多聽聽阿爾敏劇本家的話,事情走到這一步全要怪她和誠士郎沒有見好就收,源于他們對人際關系的薄弱見解,沒有保持距離感,互相試探底線,暗自竊喜以兄妹的名義享受戀人的氛圍。
如果攜手相伴逃到世界盡頭,如果世界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想必不管做什麼都是無罪論,那樣的夢留到下次再做。
誠士郎太過習慣而分不清虛實,不能讓他誤入歧途,有一個道理永恒不滅。
真骨科隻能存在二次元。
凪誠士郎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繪裡打定主意要對他進行人格修正,早上出門前,兩人一前一後,一股詭異的氣氛彌漫,她背好書包,手指無意識繞發尾打圈,動作略顯猶豫,大抵很平常不過的一句話。
“歐尼醬,我想過了,我們也十七歲了,以後别再那麼親近吧。”
背後無聲無息,應該不是沒聽到。
她繼續闡述:“比如擁抱、牽手之類的,有肢體接觸的行為都不行,進房間之前要敲門,一起睡覺更是明令禁止,就按你無法接受别人對我做那種事情的标準來執行,稍微保持點距離感。”
然後大發慈悲般:“哦,摸頭還是可以的喲,哥哥的特别權利。”
就這麼明晃晃給他安排上新家庭制度,背對的原因,她不知道她每說一句話,身後的人眼眸就暗一分,無名怒火越燃越烈,直至她說出:“作為交換,我也不會讓别人親近我,玲王那邊我會去說清楚,以後大家都别越線……”
聲音戛然而止。
腰間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拖拽回去,一個踉跄,視線天旋地轉,慌亂跌進身後懷裡,輕松聞到對方衣物上芳香劑的味道,那股味道混合空氣裡似有若無的侵占欲,等不及要将她全數沾染變成同類物,打上自己的标簽,事實他也這樣做了。
沒等她反應過來,下颚由兩指高高擡起,強迫向後扭曲回頭。
她瞳孔緊縮,視野裡對方的臉愈發靠近,寡淡灰白的眸子由上而下,大抵漫不經心回複:我知道了,沒說不能接吻,對吧。
等、等一下這是幹什麼?她才剛發布完遊戲新規……
繪裡太自說自話,她忘記現在想要改變關系的人不是她,是凪誠士郎。
輪不到她來做選擇。
而凪誠士郎的「ego」,相當麻煩。
腦袋桎梏住,掙脫不開,對方含着唇瓣慢慢厮磨,路過受傷的那道小口處流連忘返,好像很早就想這麼做,結痂的觸感從舌尖傳遞得很清晰,心疼般反複舐過,轉而輕輕吮住,察覺他想往更深入的地方去,她吓得手掌使勁,意圖将他的頭推開。
好在他這次淺嘗辄止,沒有難為她。
繪裡得到自由,反身崩潰地給了他一巴掌:“你瘋了嗎?!凪誠士郎!!”
瘋了絕對是瘋了前幾天也是去媽媽面前說也是現在也是已經沒救了他完全漠不關心不管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跟他講不通道理,真正随心所欲的人隻有凪誠士郎一個,他就像看笑話一樣擺明态度:
事到如今跑來劃分兄妹界限,想都别想。
繪裡站在原地渾身抖得像篩子:“怎麼能,你怎麼敢——”
他就是敢。
誠士郎不在乎地舔舔嘴角,拇指碾過唇瓣,順便再次品嘗她留下的氣味,無視臉上赤騰騰的辣意,斬釘截鐵告訴她:“跟别人一樣?我不要。”
人格修正拳對他不起作用。
要他退到跟玲王同等距離,給個摸頭的特别待遇随便打發,那他這麼多年潛心鋪墊前戲算什麼?算自作多情?他不是有耐心的人,也并非不能接受失敗,唯獨這點沒得商量,别的什麼都行,什麼都無所謂。
他隻想把他的主線任務做好,不完成主線任務,人生這個遊戲壓根沒得玩。
一輩子卡在新手村惶惶不可終日,相較于别人,他覺得自己算走運,系統頒發的新手任務就是貫穿人生的主線,讓他不用麻煩去想别的,好好做主線任務就行,現在告訴他主線要化作支線,真讓他有一種想重開的沖動。
不用重開,他想清楚了。
他錯得很離譜,長痛不如短痛,一開始就該直接告訴她。
“我們不是兄妹。”
“瘋子!”
繪裡咬牙切齒,表情像在看人渣:“胡鬧也要适可而止,别說我們不是兄妹,是相生相伴的戀人這種話,聽着就煩,你那些骨科本就是這樣教你用理想主義台詞哄騙膽小鬼的?别再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設想,現實生活怎麼能和二次元混為一談,這是死罪你清醒點行嗎?!”
“……”
“說到底拒絕我的人是你,現在又來說不要,你是不是有病啊?!”
“欸、拒絕?……”
“夠了!以後接吻也不行!”
拒不拒絕的聽不懂,這句他聽得懂,米菲兔拿出兄長的威壓,硬氣道:“我說不要,不管是保持距離,還是不能接吻,我都不要。”
繪裡暴跳如雷:“别逼我扇你,凪誠士郎!”
“剛不是扇過了。”他歪歪頭:“莫非是觸發彩蛋的隐藏條件?”
她嘴裡念叨什麼‘有病’‘看骨科本又看瘋一個’‘遊戲玩多了玩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抖m場’,一路罵罵咧咧出門。
誠士郎跟在後面心情複雜,骨科本先不談,他明明鼓足勇氣說出真相,卻被當成玩笑。
……好麻煩。
真是的,這件事真的好麻煩,如果不是繪裡他真想甩手不幹。
怎麼才能讓她明白他沒在開玩笑,論起選擇好像不知不覺兩個都選了,可是沒用她根本不聽他講話,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倒也正常,符合人設,她從小就這樣,别扭,固執,不肯改變。
玩遊戲從不選刺客職業,比起命懸一線,更偏向穩紮穩打的魔法師。
無可救藥的膽小鬼。
米菲兔滿心急躁,即将失去特權和無法表述真心,哪一項都很棘手,好不容易得到手的東西脫離掌控,他絕對不要。雖說如此,淡淡的人機感還是充斥他周圍,玲王見到他之後仔細端詳,别人或許看不出來,玲王擁有豐富的米菲兔觀察經驗,眉毛上挑:“怎麼了凪?這也是被妹妹親的?”
臉上這麼大個印子。
“……”
米菲兔靜靜說出煩惱。
玲王:哦對妹妹耍流氓被打了,那确實活該。
背着媽媽做壞事的下場,幾天沒管兩人關系竟然搞得這麼狼狽,跳過個别内容,玲王夾娃娃般準确無誤提取要點:“真意外,我以為你說的當好哥哥僅限于不告訴她事情真相上,不想看她這麼痛苦……需要幫忙嗎?”
“玲王你好像一直在攪混水。”
“你有注意到啊,嘛嘛别在意,這次是真心實意想幫忙,算作我的補償,幫你解決這件事後可要好好來足球場參加訓練哦!”
人機米菲兔擡頭,此時玲王在他面前好像身後長出純白翅膀,頭頂天使光環,啊,主線任務打不過系統派npc來救場了,阿裡嘎多。
唔,他内心有些籌措,如果繪裡不聽他講話,由第三人插手确實更好,玲王腦子很好,是值得交付信任的人。
“玲王。”
“嗯?”
“可以選不傷害到她的方式嗎?”
“哈,不能既要又要啊,遲早得說的,我會采用相對溫和的辦法,交給我就好。”知道凪一向以自己的方式疼愛妹妹,玲王有點分不清他們倆到底是誰寵着誰,這兩人的戀情未免太戲劇化,倒是切身體會到一件事。
所謂純愛,就是無數次覺醒心疼對方的那個瞬間。
凪比對待自己的事要認真得多的态度在對待她,不可思議,愛情的力量真強大,是不是該考慮把這種欲望納入他的帝王學裡?
資本家起壞心眼,走進教室看看另一個孩子,就算凪不說,他原本就打算出手,繼續這樣下去,凪估計連下場比賽都不會來參加,兩個擰巴的家夥放着不管繩結隻會越纏越死,這種時候需要局外人給予一點小小的幫助。
哇啊,和凪比起來這邊的狀态半斤八兩,好重的黑眼圈。
“一天不見對外宣稱迷上了朋克風?”
“我不是說最近漂流瓶聯系嗎玲王。”
“你和凪都這麼冷淡就算是我也會感到寂寞的,今天下午放學要不要賞個臉?我帶你出去玩玩,暫且放下凪的事,放松放松心情說不定有奇效哦。”玲王不疾不徐抛下前提,繪裡懶得擡眼皮,整理等等上課要用的書本,動作間毛毛躁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心情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