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劍影一頓,聞折柳的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忘了跟你說,你現在才剛引氣入體,山上可什麼吃的都沒有,能吃你的倒是有不少。你需帶上那玉牌去山下福德堂領取你的内門弟子份例,否則便餓着肚子等天亮吧。”
謝槿回過神來,想問個究竟。
聞折柳又道:“哦,還有,福德堂每日日落便關門,能不能趕上,就看你自己了。總之我不管,明日一早,我就要喝到冰心玉壺。要是你拿不來,明日就不必來見我了。”
日落關門?
謝槿看向天色。
暮色将近,算算時辰,最多不過半個時辰就要日落。
謝槿被聞折柳這話裡話外的無賴之意震驚到了,眼看聞折柳已禦劍遠去,隻剩遠遠一道紅影,他忙追出去問:“冰心玉壺是什麼?”
“你懷裡的酒。”
聞折柳的聲音回蕩在山間,連人帶鳥消失在天邊。
謝槿隻能睜着眼睛瞪着那空茫茫的天幕,又低頭看了一眼懷裡早就空了的白玉瓶,才聞酒瓶中透着一股霜雪的味道,依稀還有靈氣殘留,隻一口殘留酒氣就險些叫他沉醉,謝槿忙晃着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再拿起聞折柳給的玉牌,正刻着赤月峰的篆體字。
謝槿抱緊玉瓶,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跑出後院。
若是半個時辰内不能拿到師父要的酒,明天師父就不見他……這可是拜師的第一課啊!
去福德堂的路謝槿不知道,隻能先沿着上山的原路折返,可上山容易下山難,他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天邊日頭往西邊落的速度。
這對剛入門的少年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謝槿一口氣跑到前殿解劍池,已經累得開始喘氣,估算了一下時辰,知道自己兩條腿很難及時趕到的,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他放下玉瓶,閉眼翻找起方才一股腦吸收的功法。
不多時,桃花眸睜開,光華潋滟。
“有了!神行符!”
神行符,用上可以大幅增加行走速度,甚至日行千裡,乃是居家出行必備的平價神器!
他手上沒有,卻可以畫。
謝槿說幹就幹,在懷裡掏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炭筆,别問他為什麼不用朱砂符紙,他沒有。
他一個讀書人,也就随身揣着紙筆這點習慣,想着早晚是能用上的,果然黃昏就用上了。
材料有限,隻能賭一把了。
謝槿回想着腦海裡的神行符,凝神靜氣默念咒語,閉眼感受四周靈氣流動,在腦海中将神行符的符文描摹數十遍,引動天地靈氣凝聚布條包裹的炭筆筆尖,終于落筆。
畫符,最忌心浮氣躁。
就如讀書一般,萬不可急躁。
謝槿自三歲開蒙,讀書十餘載,他不敢說自己書讀得很好、文章做得很好,但這份耐心專注,他在帶病的情況下堅持過十幾年。
不算純白的宣紙訂成的本子上,簡陋炭筆的筆尖之下慢慢描摹出符文形狀,一氣呵成!
刹那間,天地靈氣灌注而入,宣紙上靈光一現。
符成。
謝槿手卻在抖,額頭也出了一層薄汗。畫符着實是耗費心神,也掏空了他丹田的靈力。
但看見手中符紙,謝槿隻覺得幸運極了,他張口叼住炭筆,輕輕撕下符紙,拍上小腿。
“神行符,疾行千裡!”
氣沉丹田,符光驟現。
霎時間,謝槿方才還沉重酸軟的小腿驟然輕松許多,如乘風踏雲,他不再猶豫,擡腿就跑。
少年青衣身影很快消失在紅楓林間,快如閃電!
三百餘丈高峰,上萬個台階,飛掠過一道殘影,驚跑林中鳥獸,而日影,也在慢慢偏斜。
又是一日黃昏。
相似的落日,自從來到攬月宗後,福德堂的弟子林大看過無數遍,他師父林長老也如此。
送走最後一位來領取個人份例的弟子時,日頭已有大半落入西山,天色也已然漸漸轉暗。
林大抱着掃帚看向落日,一邊說:“師父,天要黑了。”
林長老一把将算盤反扣櫃台,看都不願再看一眼了。
“行,關門吧。”
福德堂兼顧分發内門外門的每月份例,但發放時間不同,今日既非内門弟子發月例的時候,也非外門弟子發月例的時候,堂中還算空閑,若不是晌午來了個找茬的家夥……
想起來,林長老便沒好氣地悶哼一聲,一屁股坐到搖椅上,挑起他的煙杆大口吞雲吐霧。
“以後玄月峰那個家夥再來,你就說老頭子我不在,叫他要什麼東西就去找掌門要去!”
林大擱下掃帚,準備關門,聞言隻悶頭應聲。
“是,弟子記住了。”
林長老怎麼想都不解氣,又罵道:“内門争端,與我外門何幹?而且他們内門九峰不都是師兄弟嗎?九峰新立,他們師弟缺了什麼短了什麼,他們那些師兄師姐也不管?來找我外門要?我上哪裡找來給他?”
宗門内門外門幾乎是完全不同的運轉體系,但外門終究要依附内門核心,這話林長老這個福德堂長老說得,林大卻是不敢應答的。
他隻管關門。
今夜他還有約,前兩天一位師弟找上他,托他勻出一株中品靈藥,說是他家師姐急用。
外門弟子不如内門資源豐厚,可外門弟子也不都很差勁,何況那位師姐更是貌美如花。
林大也想結交一番。
他隻想着早些關門揣上靈藥赴約,師父的罵罵咧咧左耳進右耳出,動作越發麻利迅速。
可就在這時,門縫中冷不丁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扣住快要合上的門闆,吓了林大一跳。
“等……等一等!”
沙啞聲音伴着喘氣聲在門外響起,林大手一哆嗦回過神,堂中的林長老也停下罵罵咧咧。
“來人了?”
驚動了師父,林大隻好先開門,就見天地暮色之中,一個青衣少年正扶着腰在門外喘氣。
看他臉色發青,喘氣時跟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林大都怕他會喘不過氣,又有些不情願地問:“你是哪家弟子?怎麼晚了才來?”
再慢一點,他就能收工了。
“抱歉,我跑得太慢了……不過還好,應該趕上了。”
青衣少年擡頭看了眼天色,桃花眸子映着西山上最後一縷日光,竟比漫天霞光還絢爛幾分。林大也不知自己怎麼會看愣了,隻見那清秀少年舉起手中玉牌,笑容極耀眼。
“福德堂,還有冰心玉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