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劍光飛掠過,赤紅靈力圈住屋頂上搖搖欲墜的葉惟扔到了劍上,而後急速飛離此地。
葉惟腳下一晃,好險有人及時扶住他,正是謝槿。
謝槿問:“葉道友沒事吧?”
葉惟愣愣搖頭,回頭看向幾乎被血色籠罩的長街,再看向聞折柳,拱手道:“多謝前輩救我脫身,可我不能走,師兄他如今……”
聞折柳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别想了!那六相逆魂珠能吞噬所有人的元神魂魄,何況還有那欲魔的手段,但凡是心存欲念之人,隻要沾染上半分,都會深陷迷夢當中,成為他的傀儡。不過隻要你師兄本心堅定,想要破夢而出,也不無可能。”
葉惟沉吟道:“六相逆魂珠?我相信師兄一定有辦法能破夢而出!可還有城中那些百姓……”
聞折柳一邊禦劍出城,一邊道:“那些人被控制已久,妖氣入體,能醒來自然是好事,說不定還能掙脫欲魔控制,但連你師兄跟那秃驢都被困住,其他人隻怕是沒命活着逃出迷夢了。以你們現在的修為回去也不過是送死,我先送你們出城……”
葉惟沒聽完,轉頭便飛回去,“多謝前輩好意!但我不能見死不救,何況師兄還在裡面!”
聞折柳懸停靈劍,回頭看去。
謝槿也是一愣,“師父,他……”
聞折柳挑眉,“你看。”
謝槿眨了眨眼,跟着回頭。
葉惟立在黑暗虛空下,正面臨着悄然淹沒長街的血河還有活物一般朝他撲簌簌飛來的紅線。
下方便是望海樓,也就是他們投宿的客棧,在這客棧外便是最熱鬧的街道,眼下街上還有許多人,血水已經淹沒到他們的小腿,他們于夢中掙紮,身體卻深陷血河。
男人、女人還有老人小孩的哭聲與夢呓混雜在一起,整座玉陌城變作煉獄,越發陰森恐怖。
葉惟卻不退不避,手捧一卷靈光萦繞的畫軸,畫卷鋪展開來,卻是空白的。葉惟深吸口氣,凝起靈力劃破指尖,竟在畫卷上書寫起來,血字一筆一劃極為艱難,當它落到紙上時又都化出浩然正氣,震懾着滿天血線,無形結界将它們擋在外面。
謝槿看不懂,“他在幹什麼?”
聞折柳笑起來,“我就說能叫聞人祤一個化神期陪同曆練,這小子定然不簡單。他手中畫卷應當是青陽學宮的強者為他準備的悟道法器,畫上空無一物,隻是在等他悟道,以他目前的修為該是無法喚醒法器的,但他似乎打算強行突破覺醒法器。”
謝槿看到葉惟的手在顫抖,似乎快耗盡靈力,卻沒有停下畫卷上的提筆,将一個個字刻入了畫卷,最後一筆落下,化為水墨沒入畫卷,下一瞬,一尾金紅錦鯉躍然紙上,水墨将整幅畫卷添上了鮮豔色彩。
錦鯉躍空,化身魚龍,帶着翻天水墨,以他周身為原點,遊過漆黑虛空,似有水聲滴落池塘,驅散了腥冷的血霧。魚龍落地,水墨化出一篇篇文章,也成為了長街上千百姓的結界,為他們退去血河之水。
被護在其中的百姓漸漸停下了哭聲與夢呓,面上痛苦之色變為安詳,又似有清醒迹象,身上的紅線也平靜下來,不再截取生機。
聞折柳看得興起還掏出了靈酒瓶,“了不得,強行覺醒法器,借力暫時達到金丹境界,真叫他辦成了,他先生該會為他驕傲吧?我的徒弟要是也能自己修煉自己突破就好了。”他喝了口酒問謝槿,“你在人間也讀了那麼多年書,就沒有什麼共鳴?”
結界上的文章還有一些是自己學過的,謝槿略有感悟,但隻是感悟于原來文墨一道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其他卻是不通的。聞折柳非要這樣問,他也隻能悶悶吐出一個字。
“無。”
師父居然拿他跟四大宗派的弟子比,他比得了嗎?
師父讨厭死了!
葉惟護下城中百姓的結界,竟當真叫那六相逆魂珠招來的異象平緩下來,也叫欲魔尋了過來,赤紅蛇尾遊過血河,柔聲笑道:“不愧是青陽學宮的弟子,果真有些手段。”
聞折柳搖了搖頭,收起了玉瓶,禦劍将謝槿放到一處屋檐上,“算了,我回去一趟吧。”
謝槿站定後忙出聲喚住他,“師父,那我做什麼?”
聞折柳回眸看他,從頭看到腳,最後挑眉一笑,“若想活着,就召出劍傀讓他帶你逃走。”
謝槿有些無措,也有些迷茫。
師父要回去,卻叫他一個人逃?
聞折柳沒有等待謝槿的回應,說罷禦劍返回城中,赤紅劍影破風而去,一劍落到水墨結界前,葉惟看見他,眼裡迸發出喜色來。
“常先前輩!”
聽到這名字,聞折柳輕哼一聲,指尖化出赤紅劍氣,震退了欲魔帶來的鋪天蓋地的血霧,連血霧漩渦中飛出的血線都被一劍斬斷。
欲魔這才拿正眼看向這個肩上蹲着隻圓圓胖胖的小黃鳥的玄衣青年,方才隻覺得此人相貌絕佳,但修為與金印禅修和聞人祤比都不顯眼,可這人方才就很懶懶散散地在旁邊看熱鬧,這會兒居然還氣定神閑。
關鍵是,他不怕六相逆魂珠。
欲魔豎瞳中多了幾分興味,“人都有欲念,隻要被沾染上,定會陷入我精心布置的夢魇當中,接受内心的拷問,最終墜入我為你們編織的欲夢之中,你竟絲毫不受影響?”
聞折柳嗤道:“以欲念為引,攻心邪術嗎?再好的仙器,落到你手裡都變得臭不可聞。”
蛇女見到他就火大,“這個男人也傷了我的臉!”
聞折柳冷笑一聲,擡指便是一道劍氣。赤紅劍氣一路灼燒血霧,欲魔原本無意去接,未料竟連血霧都攔不下他,眼見劍氣載着炙熱氣息近前,欲魔才匆忙運起妖力接劍。
饒是如此,他仍是被震退出去,狼狽地扶着牆停下,長尾攪動血河,響起啪嗒啪嗒的水聲。
再看聞折柳時,血紅豎瞳中的不屑變得認真,“原來是個劍修,有點本事,不知是哪家的?”
“問那麼多,與你何幹?”
聞折柳擡指掐訣,數道劍氣齊出,欲魔放出黑紅霧氣吞噬劍氣,便見聞折柳禦劍而來,欲魔勾唇笑起來,卻轉過身沿着血河遊走。
“此地施展不開手腳,可敢來我這幻境中一戰?”
他朝長街盡頭揮出一團妖力,血霧凝聚出一個黑洞,未等聞折柳應聲,蛇影便遊進黑洞中。
聞折柳嗤了一聲,禦劍追上。
黑洞稍瞬即逝,消失無形。
遠處屋檐上,謝槿看着恢複平靜的長街盡頭,卻替聞折柳捏了一把汗,還有小黃鳥,師父與欲魔鬥法,怎麼把靈寵也帶去了?
暗處閃過一道黑影,謝槿警覺看去,有人落到了對面屋檐上,正是方才訓斥聞折柳那個灰衣小僧,對方也看見了他,因為聞折柳讓他跌了面,看謝槿的眼神算不上和善。
但這人受了傷,灰頭土臉的。
謝槿捏緊腰間鐵球,擡眼回視。
隔着長街血河,青衣少年揚起下巴,神色冷漠。
師父不在,我也不怕你!